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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1:26 作者: 西嶺雪
    半響,只聽見了小聲說:「你先生,真是個有福氣的人。」我搖搖頭,說:「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嫁給一個普通人工人,只要他真心愛我情我,就是得場大病我也是甘心情願的。」他的眼神一暗,嘆了口氣說:「真是孩子的話,你當生病就好玩嗎?就好像我術術,從小得過一次小兒麻痹,後來好容易治好了,可是行動總是不如正常人靈活,性子卻比一般人都要倔犟,剛結婚那年,偏要帶她去滑雪,結果和別人撞在一起躲避不及摔斷了雙腿,現在已經癱了兩年多了,連夫妻生活都不能合諧,我再憐惜她又有什麼用?」

    我呆住了,原來他的心中竟藏著這樣的隱痛,不由伸出手去輕輕撫了他的頭髮,柔聲說:「你這樣子待她,她心裡在一定是喜歡的,說不定心情一好也就慢慢好了。」他不說話,只是低下頭一根根地輕吻著我的手指,燥熱的嘴唇擦著我冰涼的指尖,居然有點微微的刺痛,一下又一下,一直疼到心裡去。

    我忽然無緣無故地落淚了,深深地偎進了他的懷中……

    從此,我成了季卓了情人,對他的愛一天比一天熾熱,我將老公給我的錢毫不吝惜地揮霍在季的身上,為他買鍍金手錶,名牌西裝,直至大顆的鑽戒。

    我把他當成渡我的佛,匐匍在他的腳下三跪九叩,甚至當我學會了烹調,手忙腳亂好幾個小時弄出一兩味小菜,僅只為博得他一笑。

    但隨著我的越來越痴迷,他卻越來越冷淡了,直至一年後當我決意放棄一切要與他廝守終生時,他竟冷冷地宣稱,他愛的是自己的妻子,他是不會離婚同我在一起的,我們的交往已該到此結束。

    我不信,更不甘,我這樣地愛他,甚至為了忠於這份愛老公難得回滬時刻意躲避他的親熱,以至多次引起老公不滿,他怎麼能夠棄我?

    我一次又一次給他打傳呼,他不復,我在他必經的路上攔他。他躲避,然我已走火入魔,非要見他不可,他的愛就是這世間的一切,時至今日我已經無法離開他而獨自過活。

    我給他寫了封長達十頁的情書,發誓同他在一起會做世上最溫順的妻子,唯他是從,只要他願意,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他卻只簡單地回答了兩行字:「感情與理智,我選擇後者,忘記過去,別再找我了。」

    然女人的心太熾熱了,如一塊燒紅的鐵板,一桶冰水潑上去,「哧」一下即被熾干,霧氣散去,氤氳的依然是執著的痴狂。

    這樣的燃燒,一生一資助亦已太多。

    我一襲白衣,於午夜佇立在季的門前,恍惚地固執地按著門鈴,一下又一下,仿佛舊年他燥熱的嘴唇輕吻著我的指尖,那種微痛一直刺到心裡去。

    神思飛出去老遠,竟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當季卓終於來開門時,我站在門口恍惚地笑,隨即有滴滴落。

    季臉色鐵青,將我讓進屋去,偌大的從人床頭靜靜地看著我,一條粉色的大毯子直蓋到膝蓋,使她看來是這樣的完整,這樣的天然,越發襯出我這個外來者的多餘和突兀。

    我呆呆地站著,淚水無聲無息又無止盡地拋落,整個人似被掏空一般,這裡沒有我的位置,床上空出的另一端是留給季的,季屬於這裡,可我,我呢?

    季已占據了我心的整個空間,我卻不能在他的生活中求取一席之地。

    怎樣的難堪?!

    我不響,徑直走到床前,脫了鞋子爬上床去,從季妻手中拉過半邊毛毯蓋在自己身上。

    我假寐,緊捱著季妻,空出身體的另一端。

    這一夜,我就這樣清清醒醒地躺在他們夫妻倆的中間熬了一夜,直到凌方朦朧睡去,再醒來時天已大亮,季妻如昨準備一樣倚坐在床頭,膝蓋上搭著粉色毛毯正靜靜望著我,我身體地另一側已經空了。

    季妻看到我搜尋的目光,平靜地開口:「他上班去了,我爸爸不喜歡員遲到。」

    「你爸爸?」我茫然地重複。

    季妻的聲音依然淡如湖水:「就是季卓的老闆,季卓是我爸爸的特別助理。」

    我睜大眼睛望著她,腦子裡轟轟作響,有一個念頭漸漸明晰,我卻怎麼也不願意承認。然季妻冷酷的聲音撕開迷霧露出最醜陋的真實:「季不會離開我的,不論是不是為了愛。」

    不是為了愛,那又是為了什麼?季儀表堂堂,為什麼會娶一個患過小兒麻痹的女子為妻?

    我行屍走肉般地回到空空的家中,覺得豪華的府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空曠。

    我曾以為季深深愛我,然他最終卻深深傷我棄我如敝屣,絕望之餘,我以為他畢竟還是愛著他的妻,卻原來仍是一個美麗誤會,其實季誰都不愛,無論季妻還是我,都只不過是被他利用而已,用來滿足肉慾,用來追名求利,自己卻不肯付出一星半點真情,我碾滅自尊,燃燒生命去深愛的,竟是一個人品最卑鄙最萎瑣最令人不恥的惡棍。

    我嘆息,倒在床上,因為絕望,因為羞辱,因為沉淪,我拿起了床頭桌上的水果刀,在腕上深深地深深地切下,一陣刺痛傳來,我又想起季卓燥熱的嘴唇輕吻著我指尖的心動,遠處似有陣陣鈴聲傳來,我一下一下地切割自己,神智漸漸學離……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人在耳邊焦急地呼喚著我的名字,竟是老公,周圍強烈的福馬林味讓明白了過來,我是在醫院裡。哦我曾經想自殺,卻又得救了,而且,老公回來了。老公,他知道了些什麼呢?

    我微微動了動。卻故意不睜開眼來,心中實在忐忑。不料老公卻緊緊握著我的受傷的手自言自語:「你醒了嗎?你醒了嗎?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我看了看你的日記,沒有想到你會這麼的傷心,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讓你一個人呆在上海了……」

    日記?我一楞,想起抽屜里的日記本,趕緊細細回憶起來。那上面記滿了我婚後對於獨居生活的怨憤和厭倦,甚至憤激地表示過一些厭世累生的想法,但同季卓相識後,因為問心有愧,我再也不曾記過日記,對了,日記本上沒有關於季卓的片言隻語,我那為人武斷的老公一定是誤會了,以為我是因為他長年在外,不堪寂寞才會輕生的,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事情還不是最壞,一切尚可從頭開始----我幾乎要感激上帝的寬厚了。

    我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握住老公的手:「以後,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再不離開」自然是孩子話,那以後老公雖然對我非常體貼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也就故態重萌,忙他的「正經事」去了,我卻也不會抱怨苦悶,虛構愛情。愛過,恨過,死去,活來,不過那麼回事,真也罷,假也罷,經歷了也就不過如此,我沒有再去參加那位孫太的講座,卻報名做了某大學作家班的旁聽生,因為我知道,只有不斷地充實自己,才不至繼續空虛沉淪,庸人自擾,我再也要做金絲籠里不會唱歌的金絲鳥了。

    第5章 世紀末的愛情童話

    平安夜,我獨自飛抵桂林,入住本地最高層建築香江飯店。辦妥手續後,我來到離住處最近的景點象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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