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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0:52 作者: 白飯如霜
「知名脫口秀主持人阿木阿拉親自開著他低調的賓利座駕來到,穿得不修邊幅,但是別有風味,他非常體恤傳媒的工作,停車以後特意擺了三十秒的造型,方便記者拍照。」
「歐洲最高級別模特賽事先生組前三甲一共出現,身後神態嚴肅的是他們的經紀人蓮禮絲女士,這位女士在經紀人界,號稱吸血鬼之花。從三位大帥哥統一著裝的拘謹程度來看,自由之身已經不保了…」
頂樓的隱蔽觀測處,我俯視著地下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直線電話響起,臨時管家果然專業訓練有素,極有效率地告訴我,十七輛私家飛機在第三軍用機場落地,所有貴賓都將準時出席。
微笑著放下電話,我轉身走下天台,距離我的「deadline」還有三個半小時,我要為人世間我唯一想負責任的人做最後一件事。如果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好的結果,那已經是天意。我們該認命。
關於派對,如沙西婭所說,我一直都是不大抱好感的。尤其是最頂級的社交派對,無非是誰誰誰幾個熟人,排好日期去為彼此裝點場面,男人的焦點是有哪些女人,女人的焦點是有哪些衣服。歸根到底,像我一樣的設計師,扮演的角色就是幕後黑手。
既然可以當幕後黑手,為什麼要跑去幕前給人看笑話呢。
過去三十年,我成功的保持了一個記錄,沒有開過派對,沒有正經參加過派對,就算是迫不得已,也最多露個臉,記者還沒把我帽子式樣看清楚,人已經不見了。
因此眼下這個派對,來的陣容分外齊整,情緒也分外激動-――破天荒頭一遭啊。
華燈雅樂,紙醉金迷。來賓不愧都是大人物,雖然準備時間倉促,有的乾脆就是從遊艇或非洲度假地被我捉將回來的,個個衣裝容色,都還是顯得優雅熨帖,遊刃有餘。一反常態穿梭在人群當中,我和這個那個談笑風生,雖然大家對我的尊容看了數十年,不過之前都是在公眾場合,遠離三十米,配上閃亮燈光,就是卡西莫多親來,也是明星一砣,不至失手。現在近距離,每個人都先嚇一跳,然後心神不定地跟我聊著鹹的甜的,眼睛在我臉上要看不看地溜來溜去,考慮到他們的禮儀教育接受得都很成功,忍到半小時才開始有人問我:「RAY先生,你最近皮膚狀況,似乎不大好?」
向我介紹各種私家護理法:「我認識一個香熏師,植物培育法安全有效。」
以及:「死海附近新開發的海泥修復療養所,不如去休息一下。」
更絕的還有:「整容術有很大突破,嘗試一下都不是壞事。」
對所有的建議,我都很有禮貌的點頭傾聽,回報以適當反應:「真的嗎?這樣啊?有機會的?值得去試試呢。」
喏,我天生可以適應這些。就像我熱愛沙漠裡暴熱的天氣,也可以在零下的酷寒里生存。就像我很快很快,就掌握了在人間活下去的所有準則。
至於喜歡不喜歡,那是另外一碼事。
也不是完全沒有快樂的事,比如,麗貝卡帶著她那對無比可愛的雙胞胎過來叫我UNCLE,三個人樣子像到不能再像,幸福可以從每根眉毛上飛出來。我再一次確認,當初願意為她設計祈子的內衣,幫這位為了孩子可以放棄一切名譽地位前途的影后實現畢生夙願,是做得很對,很值得的一件事。
談話中途偶爾看表,時鐘走到九點三十分,我苦心孤詣安排的高潮,就要出現。
樂隊演奏驀然停下,燈光聚到一處,所有眼光和疑惑轉向同樣地方。沙西婭自樓梯上出現。
這時候,我聽到滿大廳里,齊刷刷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許多張口,露出牙齒,伸出舌頭,沒有辦法恢復正常狀態。角落裡忽然傳來一聲清脆裂響,是酒杯自手中落地。
我站在震驚的人群背後,遠遠看我的沙西婭。金色長髮如神之火焰,國色芳華,自聚光燈下,緩緩下梯,是最俗氣的富貴橋段,偏偏一千年都有奇效,看那聲勢奪人,來得風華絕代。
她身上那件禮服,採用了修身無吊帶樣式,下擺自腰以下,點綴繁複交叉,精緻皺摺凸現奢華況味,長擺結合了魚尾的優雅與波浪的生動感覺,襯托她肌膚如雪,步步生蓮。
而顏色,沒有人可以確切說出那是什麼顏色,隨著她終於步入人群,開始談笑周旋,每個人眼中的沙西婭,開始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
「前段我去了滑雪,始終是瑞士的雪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說這句話的男士,年方三十,演藝圈中最出名的鑽石王老五,站在沙西婭的對面,開始他拿手的娓娓調情。談論著自己的滑雪技術如何一日千里之際,沙西婭的禮服正呈現出冰山之上,碧藍色蒼穹的純淨顏色,點綴星光閃爍,那是暗藏在一寸寸工巧皺摺中的完美鑽石,王老五先生心馳神往,語聲漸漸低下,只在這一個空子之間,另一位在旁等候良久的仁兄不失時機,一個箭步便插上了話,道:「去非洲度假,是最近的熱點。」
沙西婭無鬚髮一語,只是微笑著轉過頭去,那位來自中東的酋長之子立刻精神一振,滔滔說起金色沙漠上的熱帶風光,叢林神秘交織遠古幽思,如何奪人眼目,言語流瀉中,沙西婭隨意擺動了一下身體,禮服流線曲折,忽然有了阿波羅手中弓箭般熱烈的光芒,四周空氣陡然澳熱,似瞬間遷移至赤道。
這情形在我眼裡,真是亦得意亦辛酸。這禮服顏色的來歷,普天下沒有第二人知道。它來自我的身體,在皮膚與骨肉之間,有一個極薄的夾層,儲藏著人世間無法調配與製造的奇異顏色,能夠隨著環境的變化自由釋放,靈敏程度,甚至可以感應到通過描述而帶來的激情。就像現在,沙西婭走去招呼歐洲百貨業的頭號大亨,對方津津樂道於逐個將全世界知名高爾夫球場打完的目標之際,她閒閒的笑容,便開始變得翠色如水,雲遠天高。
這種奇異的效果,我心知肚明,而滿身被翻箱倒櫃了一把之後,上上下下也都在隱隱作疼。不過,當那達王妃走過來和我耳語,我才發現並非只有我在注意如此奇景。
那達王妃,就是沙西婭昨天晚上請求我為她設計丘比特之裙時候,舉出的例子之一。
她來自尚比亞,是黑白混血人種,但沒有傳承到混血兒常有的美貌,卻將大多數缺點包攬齊全。
毛孔粗大,皮膚乾燥不堪,五官位置都放得十分勉強。雖然比起丑怪程度比我尚遜色一籌,都算是高段人士了。要是非要以貌配對,我覺得我該和她百年好合,以樹立正面榜樣。
但她是個溫暖博大的女人,安詳得令人想在她膝蓋上伏下哭泣。
走近我,笑著說:「今天這個派對,是為了你的寶貝沙西婭選意中人嗎。」
我看看她,手指上的婚戒低調而華貴,一派大家氣度,真是越來越似王室中人了。不答,她繼續說話:「那一件禮服,才是你最後的作品吧,只一件,就把你以前所有光榮都可以蓋過去了。」
我料不到她可以看那麼准,忍不住問一句:「怎麼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