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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5:00:49 作者: 白飯如霜
    嗓音恢復正常,他對自己仍然有控制力。

    站起來說:「我想見她。」

    譚衛文也跟著站起來,手裡端起兩杯茶,已經涼了,他遞一杯給沈慶平,淡淡說:「沈先生,除非你現在殺了我,否則你都見不到她。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裡,也不會允許你接近她」

    沈慶平臉色一變,聽他接下來說:「這是我最後的機會,去積聚一點可能性,和你們過去十年的感情抗爭。」

    杯子舉過來,和沈慶平手裡的杯子輕輕一碰,那叮噹的響聲仿佛是法官一錘定音:「之後,我們就公平競爭吧。」

    「致寒該有一個選擇的權利。」

    沈慶平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即使如此,仍然是笑容,他目視譚衛文將那茶一飲而盡,歃血為盟般隆重,抬手也把茶喝了,側身準備送譚衛文出門,兩人並肩如兄弟,到底彼此間有多少陰影和死結,連當事人都說不清。手搭到門邊,沈慶平忽然隨隨便便說:「那筆錢,我另想辦法,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譚衛文微微一驚,抬眼看沈慶平,後者音容泰然,好像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別的什麼辦法。」

    門拉開,外面大辦公室黑洞洞的,只有遠遠大門外的走廊,還亮著燈。

    他談起生意的腔調,比談起周致寒平靜得多:「不過,生意嘛,條條大路通羅馬,就算摔下來也算了,總有起來的時候。」

    擺擺手,不準備和譚衛文有什麼更多的交涉,他表情輕鬆很多:「公平競爭,致寒才能好好選擇嘛。」

    說這麼斬截,譚衛文倒對他生出幾分敬佩,兩人對望一眼,他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告辭了。」

    走到門邊,沈慶平叫住他:「請隨時告訴我她的情況。」

    他的表情在辦公室和大廳明暗陰影里憂傷而誠懇。譚衛文點點頭。

    一路下樓,出了門,他獨自走了一段路再打車到中山三醫院,重症監護室不准人探望,他在外面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走廊里的燈光冷冰冰的,這個地方不知死過多少人,也許眼前就有很多病逝的冤魂正在到處遊蕩。

    他靜了一下,打電話給醫院腦科的主任醫師,對方電話里詳盡地介紹了致寒的情況,聽到確定沒有生命危險,但還要觀察腦部損害情況,長期注意反覆一節,忍不住稍微鬆了口氣,說了謝謝,結束通話,譚衛文站起身來走到ICU門邊,透過門上玻璃向里張望,致寒的床位幸好在可視範圍之內,她睡著了,頭向裡面微微側著,短短時間不見,也許是心理作用,覺得她忽然就瘦了,臉黃黃的,頭髮被包在病號帽里,側影如雕,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看了良久,忽然icu的護士出來,送醫院的時候特意上上下下打點過了,已經認得他,笑一笑,說:「她剛才醒過一次,問起你,我們說現在不准探視,她說讓我們轉告要你放心。」

    譚衛文心裡一熱,自己頓時覺得尷尬,忙點頭謝過人家,不好意思再在門口張望,又不想走,他緩緩踱步,踱回走廊上的座椅,重新坐下。

    思緒飛到若干年前,在瀋陽卡地亞的貴賓答謝酒會上,周致寒穿大紅色低v禮服,就像他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個晚上穿的那個顏色,頭髮卷卷的放下來,每一個眼風都可以寫出一整句話。她說笑話,聽的人都笑了,她屈屈膝蓋,面不改色地走開,微微露出得意神色,卡地亞的鏈子,隨手拿起來,隨便叫身邊的人幫她戴,都不認識,對方乖乖順從---飛揚跋扈得可愛絕倫。

    他一直看著她,在餐桌前,首飾擺設櫃前,人群里,理智說他明擺著不過見色起意,衝動說他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常識說他百分之百頭腦發熱,欲望說他生平不曾如此動心。

    他看著她。

    中間有一段她忽然不見了,譚衛文居然忍不住去找,裝作若無其事的,從這裡走到那裡,希望她突然就從某個角落蹦出來,這個美女雲集的酒會上 ,忽然之間,只有周致寒才有光芒,使他眼睛可以聚焦。

    多少年沒有過,這一輩子沒有過。

    她再度出現的時候,譚衛文居然心裡有狂喜,湧出來跟滾水一樣,無法忽視的熱。

    他發現她原來是跑去隔壁的度假村酒店,拿了幾個葡萄,回來的時候,葡萄不見了。

    這樣望了一個白天,忽然她就走了,跟誰走的,不知道,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去找了禮賓簽到本,沒有任何端倪,問了幾個人,只說是廣州過來的,沒有其他更多。

    不是沒有惆悵過,誰也不曉得。

    一直到上海,喬樵說,介紹他見一個人,在杭州救過他的,那個故事他聽了,也覺得好笑,不知道何方神聖,這樣有趣,又這樣江湖。

    一眼,是周致寒走下來。

    腦子裡電光石火,只有兩個字,緣分。俗氣到極點,卻不得不相信。

    人年紀越大,際遇越多,反而更信命。

    他相信周致寒是老天爺給他的獎賞,獎賞他半生嚴於律己,忠於自己的原則。

    就算現在這個天大的獎品還躺在重症監護室,也許下半生會變成一個動作遲鈍,反應緩慢的人,和他曾經所愛戀過的截然不是一碼事。

    譚衛文相信這是命運的安排,這會是他得到幸福的方式。

    因為,倘若給周致寒好端端地走出花園酒店,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回來。

    珍惜所有,恆常感恩。

    譚衛文在周致寒身上,如是想,如是行。

    他再度起身,到重症監護外看了一看,周致寒還是睡得很好,明天可以轉去普通病房了。譚衛文慢慢走出醫院,夜風如手,輕輕在他臉上吹拂,四周很安靜,車子輪胎擦過路面,也是輕快的。

    無論如何,明天會是另外一天。

    尾聲:

    聞峰和王靜宜的蜜月旅行地點,選在東北三省,第一站就是瀋陽,和當地聞峰的狐朋狗友們會合,上長白山去看雪。

    飛機一落地,朋友過來接了他們,首先就去瀋陽本地頗負盛名的一家酒樓吃飯,吃到一半,王靜宜去洗手間,沒兩分鐘就沖了回來,一把扭住聞峰耳朵,疼得這小胖子哇哇叫:「幹嘛,你在外面遇到我相好了咩。」

    王靜宜沒好氣扇他後腦勺一巴掌:「放屁,比你相好好看多了,我看到老沈了。」

    「老沈?」

    好吧,就算你看到老沈,也沒什麼所謂,人家不准來瀋陽嗎?

    「哼,還有他以前那個女朋友。」

    啊,這就算比較大的新聞了,最少算是他鄉遇故知啊, 聞峰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急忙丟開一桌子朋友,跟王靜宜跑出去,果然在酒樓大門口看到沈慶平正站著,身邊就是周致寒,胖了挺多,臉蛋上肉肉的,眼睛還是那麼媚,剪了個短髮,比以前的樣子低調了不少,但是笑嘻嘻的挺開心,正和沈慶平說什麼,兩個人很樂,他們身邊還停著一輛沃爾沃房車,兩個大小伙子正從后座下來,都高個子,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精神得很,下來後就一左一右右摟著周致寒,久別重逢般十分親熱,最後下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自動門一關,車子就開走了,這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的,就進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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