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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9:19 作者: 張恨水
楚狂道:「你瞧,剛才密司常,說是可憐的孩子,現在老王的話,又說得這樣可憐,這樣看起來,你們是一對可憐的孩子。我無論怎麼樣子能敲竹槓,看到你們這一對可憐蟲,我這竹槓也就敲不下去了。得啦,今天晚上不瞧電影了,那句話算我白說了。」王孫笑道:「為什麼白說了呢?」說著,眼珠轉著向楚狂一溜,微笑道:「你若是有什麼打算幫我的忙,可不准半中間抽梯子呀。」楚狂向王孫看看,又向小南看看,只管微笑著,卻沒有說什麼。小南道:「今天你們倆個人怎麼回事?老是這樣鬼頭鬼腦的。」楚狂這才放棄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帶一點笑容,正式向她道:「你總可以心裡?t然的。我這種提議,不是毫無緣由,老實告訴你,今天晚上七點鐘以後……」說到這裡,回頭看了一看,才低聲道:「大家都要走的,聽戲的聽戲,吃館子的吃館子,瞧電影的瞧電影,大家回來呢,是越晚越好。這裡只留下兩個人……」說著,將頭對了她的耳朵,喁喁地說了許多。小南笑道:「缺德,讓他兩個人出去不好嗎?」楚狂道:「這誰不知道,就為了他倆個人老是不肯一路出去的緣故了。將來你兩個人,若是也不肯出去,我們也是用這種手腕來對付的。不過你們也可以順帶公文一角,不會白幫人家的忙。」小南笑道:「別瞎說了,我們不過是朋友。」說著這話時,眼睛可向王孫身上一丟,然後扭轉身軀,將頭向前一躦,就跑走了。
她跑的時候,跑得頭上那些頭髮,只管一閃一閃,楚狂笑著向王孫道:「一個人是不能指定了他是聰明,或者是愚蠢的。你看密司常,初到我們這裡來的時候,是怎麼一種人?現在又是怎麼一種角色?」王孫笑道:「這是我們三爺點化之功。」楚狂道:「這可以說是王先生陶?F之功呀!老王,」說到這裡,聲音低了一低,微笑著道,「你向她求過婚沒有?」
王孫微微笑著,舉起提琴來,向肩上一放。一面拿起琴弓子,向弦子上試了兩試。楚狂一手奪過他的琴弓道:「別拉琴;我問你話了,究竟是向人家求婚了沒有?」王孫笑道:「這個孩子,她天真爛漫,什麼也不曉得呢,跟她說這個,那不是廢話嗎?我也無意於她。」楚狂點了兩點頭,微笑道:「好!你用這話來搪塞我,等著我的吧。」說畢,他也就走了,將他那琴弓,掛在葡萄藤上。
這時,太陽已經有些偏西,密密的葡萄葉子,遮住了陽光,藤下是綠蔭蔭的。王孫看了這種景致,似乎有些感觸,於是取弓在手,斜靠了一根木柱上,拉了一段極婉轉的譜子,小南卻低了頭,在架外咳嗽兩聲,低頭走過去。王孫道:「青,哪裡去?」小南並不答應。王孫又叫了一聲,小南板住了臉道:「你也無意於我,我到哪裡去,你管得著嗎?」王孫笑道:「啊喲!這是我和老楚說著好玩的話,你倒聽了去了。」小南說:「那不是廢話?」說著,頭也不回,就走了。王孫呆站了一會兒,卻笑了起來,自言自語地道:「她也會撒嬌了。」
第十五回 聯袂上層樓迷離遊伴 閉門過午夜甘苦情囚
女人征服男人的法子,乃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其實這些,都是假的,若是男子將她的行為看得透徹了,一切都不理會,也就完了。可是有些男子,他就喜歡這個調調兒,以為這可以現出女人的嬌態,所以就有了撒嬌的這個名詞了。
王孫和楚狂說的一些玩話,不料全被小南聽見了,她十分生氣,故意在王孫面前經過,說出那些負氣的話來。王孫對於她那幾句話,不但是不生氣,覺得原來一個人事不清的女孩子,現在居然懂得駕馭男人的法子了,這顯明著,是一種進步。於是笑嘻嘻地跟著在後面叫道:「青,青!怎麼啦?怎麼啦?」他不叫時,小南還走得慢些,他一叫,小南就扯起兩條腿飛跑,一直跑到前院東轉彎,一個跨院裡去。這個跨院裡,中間堆了些太湖石,間雜些高低的花木,這正是個雛形的花園。他們楊柳歌舞團的人,男女之間,有什麼交涉,都在這裡辦理。小南跑到了假山石後面,這才立定了腳,迴轉頭來向王孫鼓了嘴,連連頓了兩頓腳道:「你老是追我幹嗎?別理我!少理我!」她如此說著,就不跑了,手牽了石山一條爬山虎的藤,拉到手上,另一隻手,卻去揪那葉子,扔到地上來。王孫手裡倒挽了提琴,慢慢地靠了攏來,一伸手輕輕地拍了小南的肩膀。小南搶著一扭身子,將背對了他,又一跳腳道:「過去!別在這裡麻煩!」王孫還是用手拍了她的肩膀笑道:「我和老楚說的是兩句玩話,你偏是聽見了。到了現在,你總看得出我的態度來,你還疑心我嗎?」小南依然是用背朝了他,將頭搖了幾搖道:「我很笨,看不出你的態度。」王孫笑道:「一個人要好起來,什麼都會好起來,這就叫做福至心靈了。你看,現在人是長得花朵兒似的了,話也說得十二分的俏皮,像小鳥兒叫著,這真是打是疼、罵是愛……」小南不由得笑了,啐了一聲道:「誰要聽你這些廢話?廢話!」王孫放下了手上的琴,兩隻手將她的肩膀一扳,扳著她翻轉身來,然後餓鷹抓小雞似的,兩手猛然的,將小南攔腰一抱,這就在她臉上不分上下高低,亂吻亂嗅一陣。雖然小南臉上表示著生氣的樣子,將臉亂藏亂躲,但是她的身子被王孫摟抱住了,她卻不想擺開,依然讓他自由的支配。王孫親熱了一陣子,看到小南有了笑容,這才放手,笑道:「你既然是把我的話聽到了,以為我不向你求婚,就是沒有好意。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小南突然伸出一隻手捂住了王孫的嘴,不讓他把話說了出來,笑道:「你別和我說這些個,我們家裡是舊家庭,一切的事情,都要聽父母做主的,你別和我說這些個。」王孫道:「雖然是舊家庭,也得先徵求你自己的同意呀。」小南連連跳著腳道:「別說這個,我們先說別的成不成?」王孫道:「好,就說別的吧!我們現在一塊兒去看電影,這個問題,並不焦急,我們留著,慢慢地來討論吧!」小南道:「你等著,我去燙一燙頭髮。」王孫笑道:「對了,應該燙一燙頭髮,你找誰跟你燙呢?」小南道:「我找綿綿跟我去燙。」
王孫笑道:「嘿!今天你怎麼偏偏找她跟你燙髮呢?你不知道,今天我們大家玩的一套戲法,就是對著她嗎?我們把她一個扔在家裡,只許楊葉和她做伴。看她怎麼辦?」小南乜斜了眼睛,向他半嗔半笑地道:「哼,你們這些男人,自己要找個女人玩玩,那還不算,又耍弄得別人也要找女人玩玩,成天無事,只跟女人起鬨。老天爺真不公心,生了這些個女人,讓你們去開心。」王孫笑道:「你還不懂這些個真道理呢!你若懂得這個道理,不會成天的去玩男人,來報上這一筆仇嗎?哈哈,去燙頭髮吧。」用手向小南連連揮了幾下,小南瞅了他一下,然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