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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9:04 作者: 張恨水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丁藍兩人雙雙走進餐廳。藍田玉走到她席上,且不 坐下,站著向兩張大圓桌子上的人,看了一看,笑道:「各位先生,且請緩 用飯,我有一件事情要報告。」大家聽了這話,都抬起頭來望著她,各人也 就料著,必是為今日早上接菩薩的那幕喜劇。丁古雲卻只是坐了微笑,不住 的整理西裝衣領,又將手去理齊面前擺的筷子。藍小姐看了大家一下,笑道: 「我這話說出來,各位也許並不怎樣驚異。但疑問是不會沒有的。那麼我就 痛痛快快一口氣說出來。我和丁先生有了愛情,大家是早已不言而喻的。」 她紅了一下臉,露著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大家也都隨她這一笑笑起來, 然而很肅靜的,並沒有作聲。藍小姐接著道:「這話應該由丁先生宣布,可 是……還是我痛快地說出來吧。在這個星期日,我們實行同居。而且同到香 港去度蜜月。完了。」說著,她向大家鞠了一個躬。大家還不等她坐下,立 刻哄然一聲笑起來,恭喜呀,恭喜呀!拍手的,頓腳的,敲著筷子叫好的, 鬧成一團。仰天和夏水兩個人首先離開了座位,奔向丁古雲身邊。藍田玉伸 手作個攔住的姿勢笑道:「請坐,請坐!我的話沒有完。」丁古雲看了大家 嘻嘻的笑,大家看看他,又看著她,由她說了幾遍請坐,方才坐下。夏仰兩 人卻是靜止的,站在丁古雲座後。她牽了一牽衣襟,下巴微揚著,眼珠向屋 頂看了一看。笑道:「為什麼說同居?不說結婚呢?因為丁先生是有太太的。 法律上不許可我們結婚。我們只要彼此相愛,就過著共同的生活,不結婚又 何妨?朋友們口裡雖不肯說,心裡頭一定疑問著,難道,藍田玉願作丁古雲 的姨太太嗎?我為解除大家的疑慮起見,我乾脆的答應一聲,願!反正這個 辦法,不是自我作古。抗戰以前,家裡一個太太,外面一個太太的,多著呢! 外面這個太太,而且是最公開的,有個新名詞,叫新太太。抗戰以後,不用 提了,到處可以碰見,有的叫國難太太,有的叫偽組織。所以我們這樣結合, 也並不稀奇,我為了愛他,我就要嫁他。為了愛情,什麼犧牲,我在所不惜, 社會上說我是姨太太也罷,新太太也罷,偽組織也罷,國難太太也罷,我愛 他,我就嫁他。我這股精神,各位說勇敢不勇敢?」大家不約而同的叫了一 聲:「勇敢!勇敢!」仰天最高興,跳著道:「勇敢,勇敢!藍小姐,你真 勇敢!」他跳著把皮鞋脫落了,索性拿在手上,向屋頂上一拋!
第十九章 愛情與錢
仰天這一隻皮鞋拋了上去,當然是不會久在空間,當它落下來的時候, 卻好是冠履倒置,打在丁古雲頭上。他拿手去接時,皮鞋已敲過他的頭,落 到地上來了。他向仰天笑道:「你也真勇敢。」說著,他伸手摸摸頭髮。陳 東圃和他同桌,拿著筷子,敲了桌子沿道:「丁兄,丁兄,今日之下,可謂 躊躇滿志矣。」田藝夫與王美今在另一席,隔了桌子角,他伸過頭來,靠近 王美今的肩膀,低聲笑道:「我早想到這會是幕喜劇,但決不想到這樣揭曉, 而且這樣快。你和夏小姐的事,恐怕要落後了。」立刻兩張桌上的人,議論 紛紛起來,丁藍二人只是微笑。席上也有人提議,應當怎樣慶賀。丁古雲笑 道:「國難期間,一切從簡。關於我們自身,要怎樣安排,還沒有議定,自 不能接受朋友的隆儀。」仰天在那邊桌上,由人頭上伸出一隻空碗來,叫道: 「至少喜酒是要喝的。」丁古雲道:「好!請許可我們二十四小時以後,再 作答覆。實不相瞞,關於這件事情的消息,我也僅僅比各位早曉得三四小時。 我又是一個整裝待發的人,我怎麼來得及布置?」陳東圃向藍田玉道:「藍 小姐,你這個閃擊戰,好厲害,事前一點不露聲色,事後閃擊得我們頭昏眼 花。」仰天那邊插嘴道:「她閃擊得丁翁頭昏眼花則有之,怎麼會讓你頭昏 眼花呢?」王美今道:「是有點頭昏眼花。不是頭昏眼花,怎會說出此種話 來呢?」於是大家哈哈大笑。到了這個時候,丁藍二人也就不怕人家玩笑, 飯後,他們索性同在工作室里,討論當前問題。直到晚上九、十點鐘,丁古 雲方才送她回寓去。十點鐘,在鄉間已是夜深了。
次日早上,丁古雲一起床,匆匆的漱洗過,就向藍小姐寓所去。昨晚夜 半發生的霧,這時正還在滋生,十丈路以外的樹木田園都隱藏在瀰漫的白氣 裡面,只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影子。在小路旁邊,有一所糙蓋的小屋,破爛 不堪,外面的兩塊菜地,幾棵彎曲的槐樹。那人家既有糞坑,又餵豬,平常 經過這裡,總覺它是這田壩上最討厭的一個地方。現在濃霧把遠近的風景, 完全籠罩了,便是這間茅糙屋,也埋葬在白氣里,只有一個四方的立體影子 模糊著現出輪廓,看不清門窗戶扇,那些雜亂的糙木,也都看不見了,而幾 枝槐樹的粗枝幹,在屋外透出影子,反點綴了這立體影子的姿勢,湊足了畫 意。他看得很有趣,覺得這簡直是一幅投影畫的樣本。他由這裡聯想到,宇 宙中的醜惡東西,給它撒些雲霧來籠罩,不難變成美術品。自己和藍田玉這 段戀愛,平心論之,實在不正常,可是籠統的加上愛情高於一切的帽子,只 透露著彼此的勇敢,把其餘都掩飾了,也正是一場美麗的因緣。他這樣想著, 在霧氣裡面慢慢的走。忽然感覺到這樣做下去,有一天雲消霧散了,這丑茅 糙屋的原形,似乎……他接著又一轉念,管他呢?事情已做到了現在,還有 什麼變幻不成?他自己搖了兩搖頭,又加快了腳步。到了藍田玉的寓所門口, 那位房東太太,朦朧著兩眼,正開了大門出來。看見他,便笑道:「丁先生 這樣早?」她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扶了衣服的紐扣。丁古雲看了這樣子,不 便猛可的進去,因道:「都沒有起來嗎?」房東太太笑道:「藍小姐昨夜好 大夜深才睡覺呀。」丁古雲躊躇了一會,笑道:「我在門外問她兩句話吧, 我要進城去。」他果然走到藍田玉房門外,輕輕問了一聲道:「還沒有醒嗎?」 裡面答道:「好早!我來開門吧。」丁古雲道:「不必了,房東說是你是夜 深才睡。」她答道:「寫了幾封信,也不怎樣夜深。」說話時,門呀的一聲 開了,丁古雲推著半開的門進去,見藍小姐上身穿了小汗衫,下面穿了短岔 褲,踏著鞋子,趕快向床上一鑽,拖了被條,將身子蓋著。在被頭上伸出一 只雪白的膀子來,連指了兩指房門。丁古雲掩上了門,坐在書桌邊椅子上, 笑道:「對不起,我來得冒失一點。」藍小姐將兩個枕頭疊起來,頭枕得高 高的,白枕頭上,披散了許多長發。向他笑道:「有什麼冒失?再過一星 期……」她露出雪白的牙齒,微微一笑。又牽了一牽被子,蓋著露出來的肩 膀。丁古雲笑道:「我也正為此,一早就來吵醒你了。我想進城去和老尚商 議一下子……」藍小姐伸出手臂來,輕輕地拍了兩拍床沿。又向著他勾了兩 勾頭。丁古雲會意,坐到床沿上來,半側了身子,向她笑道:「我想,應該 和你作兩件新衣服,打一個戒指,買一雙……」藍小姐笑著搖頭道:「你還 鬧這些老媽媽大全。本來我就不需要這些虛套,而況國難期間,又是一切從 簡。我們是馬上要到香港去的人,在重慶做衣服買皮鞋帶了去,有神經病 嗎?」丁古雲道:「禮拜這一天,就讓你這樣平常裝束,我有點不過意。」 她笑道:「你要怎樣才過意,你穿上大禮服,我披上喜紗?可是,這又是辦 不到的事。」丁古雲見她有隻手在被頭上,便握住了她的手,將身子俯下一 點,正了色道:「提起了這個,我真覺得是對不起你。一切都讓你受著委屈。」 藍田玉道:「我既願意,就無所謂委屈不委屈,就算委屈,我也是認定了委 屈來做的。不過你提到這個,我倒更有一個閃擊的法子。你能不能夠和尚專 員商議一下子。在三五天之內,我們就走,把預定的這個日子,放在旅行期 中。那麼,你無須顧慮到我怎樣裝束,還可以免了朋友們一場起鬨,省了一 筆酒席錢。」丁古雲道:「我無所謂,但不知道車子哪一天開。若不是請護 照手續麻煩,索性坐飛機到香港,把這好日子放在香港度,那就太美麗了。」 藍小姐抽出手掌來,在丁古雲手膀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嗤!開倒車, 好日子也說出來了。」丁古雲笑著,臉上又帶了三分鄭重的樣子,因道:「實 在的,自從你宣布了愛我以後,我覺得換了一個世界,這世界委實可愛。」 藍小姐指著床柱搭的衣服,點點頭。丁古雲道:「你多睡一會子吧,我要進 城去,所以特來知會你一聲。」她一掀被條,坐了起來。光著兩隻雪白的手 膀,抬起來清理著頭髮。她那緊身汗衫,更把兩個辱峰頂起,這位老夫子, 心房不住亂跳,笑著剛要抬起一隻手。藍小姐立刻把他的手捉住。笑道:「快 拿衣服來給我披上,若把我凍著了,你說的那個好日子,會展期的。」他只 好站起來,取過床柱上的衣服。藍小姐已是光了腿子走下床來,將背對了他。 他兩手提著衣抬肩,她伸手將衣袖穿起。笑著道了一聲謝謝。丁古雲笑道: 「這就謝謝。我覺得我受著你偉大愛情的感召,我為你死了,都不能報答萬 一。」藍田玉道:「但願你這話,能為我一輩子。」他笑道:「你疑心我不 能為你一輩子嗎?」她沒有答覆,站在桌子邊,對了鏡子扣扭扣。向了鏡子 笑道:「你說愛情偉大,還有比愛情更偉大的嗎?」丁古雲他在背影里向鏡 子裡看,沒看到她的臉色,不知她是何意思,因道:「是祖國?」她搖搖頭。 又道:「是宇宙?」她還是搖搖頭。又道:「是……」她迴轉身來,向他笑 道:「你越說越遠了,我告訴你,是金錢!」丁古雲對她望著,呆了一呆。 藍小姐很自然的拿了臉盆去舀水,水舀來了,她將盆放在臉架上,低頭洗臉。 繼續著道:「你站著出神,還沒有想透這個理。你想,我們若沒有錢,怎麼 去得了香港?那個姓倪的,他犧牲了愛情,卻愛上了錢。他和我有個條件外 的附帶條件,要賠償他的損失。我為了和他急於解除婚約,就答應了他賠償 他五千元的損失。五千元在今日,算得了什麼?可是他為這五千元就簽字在 解除婚約的字據上了。這豈不是金錢比愛情還要偉大?」她說著話,把臉洗 完,走到桌子邊,將上面雪花膏盒子打開,取了雪花膏在手心,兩手揉搓著, 雙手向臉上去抹勻,她對了鏡子,沒有理會丁古雲聽這話的態度。他道:「五 千元自不多,可是,你哪裡有這筆款子給他呢?」他站近了桌子,看她抹完 了雪花膏,繼續開了香粉盒子,左手取了小鏡子,右手將粉撲子在盒子裡搨 上了粉,送到鼻子邊,向兩腮去輕輕摸撲著。她很自然,又很從容的道:「寫 了一張字據給他,三天內給他錢,夏小姐作的保人。我昨晚上一宿沒睡,就 是想到這五千元到哪裡去找呢?」她繼續撲著粉,只看了鏡子。丁古雲道: 「五千元還難不倒我們啦。」藍小姐道:「剛才你疑心我哪裡去找五千元, 現在又說難不倒我們。這個說法,不有些自相矛盾嗎?」說時,她放下了粉 撲,順手摸著粉盒旁邊的胭脂盒,取了那盒兒里的胭脂撲,將三個細白的手 指夾著,放在臉腮上去慢慢塗敷胭脂。丁古雲道:「我這是有個說法的。你 一個清寒的女青年,根本沒有存款,和那姓倪的匆忙辦著交涉,哪能夠立時 找到五千元?你說是開期票給他的,並非當時給他錢,這疑問我是問的對了。 至於說難不倒我們一句話,這理由很簡單,現在有二三十萬款子經過我們的 手,難道我挪移五千元先用一下,這還有什麼問題嗎?我今天就去辦。」藍 小姐抹好了胭脂,在桌子抽屜里,取出一枝短短的鉛筆。她換了個方向站著, 面對了丁先生,依然是左手舉了圓鏡子,右手拿了那筆,對照了鏡子,慢慢 的描畫著眉毛。丁古雲不說話了,嗤嗤的一笑。藍小姐放下鏡子,向他看了 一眼,見他眉飛色舞,也問道:「你笑什麼?」他笑道:「就是這幾天,我 念著唐詩人朱慶餘的一首詩:『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 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藍小姐笑道:「我以為你想到五千元有了 絕大把握,忽然會想到唐詩上去了。」丁古雲道:「怎麼沒有把握?」她換 了一隻手拿鏡子,繼續的描畫眉毛,對鏡子道:「你的辦法,我知道,可是 這事辦不通,也當考慮。第一是老莫給我們的款子,是要交給關校長換香港 支票的,不是現錢。至於給我們的幾千元現款,我們路上不用花嗎?要不然, 扯用五六千元,這個小漏洞,到了香港,我也彌補得起來。就是那位會計先 生,托我們帶東西的三萬元,這是夏小姐知道的,恐怕不能移動。第二,就 是能在老莫款子上,可以移動五六千元,為了信用關係,也當考慮。」丁古 雲道:「考慮什麼?我們用我們應得的錢,又不侵吞公款,不過在重慶提前 挪移一下子罷了。至於老莫的支票,這樣好了,不是三十萬嗎?我去和關校 長商量,他撥一萬現款給我,他只開二十九萬元支票給我。在私人交情上, 他不會不辦,反正又不多要他一文。依然是三十萬元掉換他三十萬元。」藍 小姐描畫了眉毛,放下鏡子和鉛筆,在桌上取了一支口紅管子,拔開蓋子, 彎腰對了桌上支架的大鏡子,向嘴唇上抹著胭脂膏,只將眼睛瞟了他一眼, 卻沒有作聲。直等她這張臉化妝完了,才一面整理著桌上化妝品,一面向他 笑道:「你今天進城就是這樣子去辦嗎?」丁古雲見她鮮紅的嘴唇笑著露出 雪白的牙齒,格外的嫵媚,他失去了一切的勇敢,無法能向她說一個不字。 因道:「自然是越快越好。」藍小姐道:「那麼,我陪你去。」丁古雲望了 她只覺心房有一陣蕩漾,笑道:「可是我們今天回來不了。」藍小姐道:「我 也沒有說要你今天回來;既然進城拿錢,當然以能否拿到錢為目的。」說到 這裡突然轉變了一個話題,因道:「我們應當弄點東西吃了再走。」丁古雲 道:「到場上小館子裡去吃點東西就是了。順便等著車子。」藍小姐陪他說 著話,又是抽屜里找找,床下瓦缸里摸摸,她在書架下摸出了一隻精細的篦 籃子,一籃子盛了豬油罐子,醬油瓶子白糖罐子,和幾個雞蛋,笑道:「我 去作一碗點心你來吃。書架子上有幾本電影雜誌,你拿了去看吧。」丁古雲 道:「你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又到廚房裡去……」她已走出了房門,回頭向 他嫣然一笑。他口裡雖然是這樣阻止她,可是對於她這種舉動,卻十二分的 高興。看到藍小姐的床鋪還是凌亂的,就來牽扯被條,和她摺疊整齊,當自 己牽著被條抖動的時候,不但有一陣胭脂香氣,而且手觸著被子裡面,還是 很溫暖的。他拿著情不自禁的,送到鼻子尖上嗅了兩嗅。因為窗子外有了腳 步聲,這才把它摺疊好,堆在床頭邊,隨後是牽扯著被單,再後是拿起枕頭 來,扯扯枕頭套布來放在疊的被條上。一轉頭過來,卻看到一張日記本子上 的紙片,用自來水筆寫了四個字,「金錢第一。」在四個字下面,有個問號。 丁古雲不覺撿起來看了一看,分明是藍小姐的筆跡。這是她的枕中秘記。心 里這樣想時,翻過紙的背面來看,還是金錢第一四個字。可是下面的問號換 了個驚嘆號了。他不免對這張紙出神了一會,心想,她昨夜晚上考慮了半夜, 大概就是這四個字。所以見了我就提出什麼比愛情偉大的問題了。究竟是一 位小姐,五千元的擔負,就讓她一夜不安。且把這張紙條放在桌上,依了她 的話,在書架子上拿了幾本電影雜誌,橫躺在床上看著。只翻了幾頁,藍田 玉用籃子提了兩碗煮蛋來放在桌上,笑道:「我很武斷地,替你煮了一碗甜 的,可是我自己卻是吃鹹的。」丁古雲坐起來笑道:「甜的就好!甜甜的更 好。」藍小姐向桌上放著碗,看到那張字條,情不自禁地喲了一聲。丁古雲 笑道:「這不算秘密,縱然是秘密,也是我們共有的秘密。所以我看了沒和 你藏起來。」她立刻笑了,因道:「既是我們共有的秘密,你就不該放在桌 上。你看,我想了半夜,不就是這句話嗎?沒有錢,姓倪的那張契約,不能 發生效力。說著,她兩手捧了那碗蛋,送到床面前,笑道:「這個蛋,我有 點技巧,糖滲進蛋黃里去煮的,它有個洋涇浜式的名詞。」說著,她聲音低 了一低,笑道:「叫著 Theeggofsweetheart。」丁古雲聽了,真箇一股甜氣, 直透心臟,兩手接了蛋碗,向她笑道:「mysweetheart。」藍小姐微微一笑, 自去吃她放在桌上的那碗蛋,這麼一鬧甜心,把那個金錢第一的問題,就放 到一邊而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