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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31 作者: 村上春樹
    這些人婚後過了一年光景,必定來我身旁嘟嘟囔囔抱怨不止。來的基本是摩羯座(又不知何故,我身邊大多是女方為摩羯座而男方為天秤座)。抱怨什麼呢?大都干篇一律。總而言之就是「眼下的生活我絕對吃虧」。具體舉例說來:(1)丈夫深夜方歸,而我若不爬起準備飯菜就發脾氣;(2)我節衣縮食存一點錢,而丈夫隨意花個精光;(3)兩人都工作,而家務只我一人干;(4)總讓我陪他去做我不感興趣的事,不陪就惱火;(5)然而對我感興趣的事絕對視而不見;(6)能言善辯,爭辯起來總遭其搶白;(7)一不高興,幾天都不理不睬;(8)我稍不高興,他就更不高興,只我單方面小心奉陪,活活一個傻瓜。此外還有很多很多,姑且到此為止吧。如此羅列起來;我的心情都漸漸黯淡下去了。

    這種時候我先表示一下同情,之後說道:「可我一開始不就跟你講了麼?」人世間並未寬大到同天秤座結婚的摩羯座之人也可以歡天喜地,我將這種天秤座和摩羯座的結合稱之為「C叩dcom·倒霉的摩羯座」。說法怎麼都無所謂,不過是對那首《野兔子》中「閃閃發光的星座·Aqu蛔us」的模仿。歌詞是這樣的:

    夜空中閃閃發光

    這個可憐的星座

    即使遠走天涯海角

    煩惱也依然相隨

    這就是命運;算了吧

    CapdcOm……

    總之唱這首歌是為了讓對方丟掉幻想。但歌倒的確是哀婉動人。

    不過如此針鋒相對的摩羯座和天秤座的婚姻生活未必因此分崩離析。儘管事態長年累月都沒有改善的跡象,但還是一邊嘟嘟嚷嚷一邊一起過日子。這大概是因為摩羯座生來就不斷倒霉,早已習慣了,或者天秤座能在關鍵時刻玩弄平衡亦未可知。

    話再回到摩羯座A型血上面來。我總覺得世間恐怕再沒有比摩羯座A型血更受氣的了。無論怎麼卜算,運氣都絕對不怎麼樣:什麼「要一如既往認認真真本本分分」啦,什麼「不可造次行事欲速則不達」啦,什麼「裝腔作勢會引火燒身」啦,什麼「小心下半身著涼」啦,清一色是這等烏七八糟的東西。偶爾卜簽上出現一句「不要瞻前顧後只管墮入愛河」或「毅然決然獻身於藝術事業」也未嘗不可嘛!我只能認為占星專欄作家是以說摩羯座A型血的壞話為唯一樂趣。

    跟同是摩羯座A型血的人聊起來(不知何故,我身邊不乏同類),他們無不連連稱是,全都為身為摩羯座A型血而徹底無奈和絕望。我也很想輕輕鬆鬆對女孩說上一句:我是天蠍座,和我交往弄不好會挨蜇的喲!若這個不成,寶瓶座也可以。再不成,獅子座也湊合。哪個都強似摩羯座A型。

    我做過一項調查,調查給人印象欠佳的摩羯座出身的名人是否比其他星座的少。我翻閱美國的名人錄,整整花了一天時間一個個星座查看,按星座分別列表。從結論上說,沒有哪個星座特別多或特別少,平均相差無幾。看來被認為不適合搞藝術的我等摩羯座也非等閒之輩。大衛·鮑維、戴安·基頓、加里·格蘭特以及杜奈·薩默都是摩羯座。

    摩羯座諸君,一起努力好了,遲早該有好事發生的。

    村上朝日堂嗨嗬(選載)

    村上春樹又酷又野的白日夢

    我的夢是擁有雙胞胎女朋友,即雙胞胎女孩雙雙等價地是我的女朋友----這是我做了十年的夢。

    至於雙胞胎姐妹讀了做何感想,我則無由得知。很可能心生不快,或者大為惱火也末可知:開哪家子玩笑!果真如此,道歉就是。這僅僅是我的一個夢。夢這東西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無道理好講的、超出日常規則的。所以,就請你讀的時候想開一點,心想這僅僅是村上春樹的一個夢。

    幾年前看過一部名叫《高中》(Almost Summer) 的電影。是部青春片,描寫加利福尼亞高中生的生 活,我非常中意。遺憾的是幾乎沒引起反響就消失 了。順便說一句:這部影片的音樂是「沙灘男孩」的 麥克·拉布製作的,查爾斯·洛德在裡面大顯身手。

    電影最後出現了畢業晚會的場面,主人公男孩 身穿無尾晚禮服、兩邊挎著雙胞胎女孩英姿颯慡地 走進會場。酷斃了。beautiful、fashionable、striking、 trendy、gorgeous、groovy。我也很想嘗試一次,哪怕 一次也好。

    我不大欣賞晚會那玩意兒,很少參加,不過若有 雙胞胎女孩相伴左右,那也不妨改變生活方式,來個 場場必到。不是什麼絕代佳人也可以。未必非佳人 不可。普普通通的女孩就成。又不是要求愛要睡覺 什麼的,只是想和雙胞胎女郎一起參加晚會,只是覺 得那大約是石破天驚之舉。

    提起雙胞胎的妙處,一言以蔽之,我想在於「既 性感又不性感這一相悖性」。就是說,男人(女人怕 也一樣)在跟女孩幽會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懷 有一個假設:同這女孩睡覺會怎麼樣呢?然而同雙 胞胎幽會之時,就算懷有「同這兩個女孩睡覺會怎 麼樣」的假設----雖然作為假設固然有趣,但也已 經超越了日常現實性。若對假設進一步追究,勢必 進入「設法進攻色情雙胞胎」的範疇,我可不大願意 把事情捅到那個地步,至少現階段不想惹那種麻煩。 我在雙胞胎身上所追求的,是排除了那種男女一對 一的現實性假設的----即形而上的----範疇。

    也就是說,我追求的是作為制度的雙胞胎、作為觀念的雙胞胎。換言之,我要在雙胞胎式制度或觀念之中驗證自己,儘管驗證的方法倒是夠繁瑣的。

    但從現實角度仔細考慮,我又認為同雙胞胎交往絕不輕鬆。首先開銷大。飲食費都是普通幽會的兩倍,送禮也不能光送其中一個,要把相同的東西好好準備兩份。不但開銷,還要對兩人時時一視同仁,而這是非常累人的活計。比如坐小汽車幽會,我想就不好讓一個坐前排一個坐後面。這樣一來,勢必讓兩人都坐後排,而這未免煞風景。另外去迪斯尼樂園坐宇宙飛船也是如此。兩個女孩並坐一架飛船嗚哇大喊大叫,我則沉著臉形影相弔,無論如何都興味索然。還有,約會也是一場麻煩----不是「栗子星期一星期三白天和星期五晚上不行星期日又要去騎馬俱樂部」,就是「瓜子星期三晚上星期五下午不行星期六又要去養老院慰問」。如此這般,調整起來不勝其煩,卻又不能說「那麼星期三見栗子,星期日會瓜子」。因為真要那樣,同雙胞胎交際的意義也就蕩然無存了。對我來說,她們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處於不可分離的狀態。

    如此一想,同雙胞胎雙方進行實際交往,對我這樣不擅長處理噦嗦事的馬虎人來說,恐怕是不可能的。問題委實太多了。換個角度看,似乎比妻妾同堂還要傷腦筋,因為雙胞胎不存在立場的差異,需要待之以絕對的50%:50%。也許,明智之舉是只限於帶去參加晚會那種輕度的交往。

    儘管如此,我還是喜歡雙胞胎這一狀態,喜歡同雙胞胎朝夕相處這一假設中的自己,喜歡她們身上秘密的分裂性,喜歡兩人令人目眩的增殖性。她們分裂,同時增殖。對於我,那是永遠的白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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