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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藥擱在地里,不收糟蹋了,我看著可惜。」拾糧跟英英說。

    「那是我水家的藥,我就要讓它糟蹋。」水二爺蠻橫得近乎不講理了。

    「藥是我種的,我舍不下。」拾糧開始以牙還牙。

    「舍不下也得舍,我說不能收就不能收。」

    「藥沒得罪你。」

    「它是個禍害!」

    「那……種藥的也成了禍害?」

    「你----?!」水二爺氣得直翻白眼。水英英腆著肚子走過來,拉住自個男人:「回屋去!」

    拾糧不甘心,剛進南院,就嚷:「憑啥不讓我收,人惹了他,藥又沒惹他。」「少說兩句行不,他心裡堵,你就讓著點他。」

    「他堵,我就不堵?」

    「堵,你們都堵,就我不堵。」水英英剛想發火,又一想,這個時候發火,等於是給拾糧火上澆油,遂壓住心頭的不快,哄起拾糧來:「聽話,看在懷裡娃的份上,聽我一次,啊。」

    拾糧沒了脾氣,每每水英英露出軟的一面,拾糧就沒了脾氣,只能乖乖跟著她進院。

    哄得了白天哄不了夜晚,夜深人靜,確信水二爺睡實在後,拾糧偷偷翻起身,下炕。

    「你往哪去?」英英一骨碌翻起來,問。

    「你睡你的,甭管我。」拾糧說著話,就往外走,生怕晚走一步,就讓英英攔住。沒想,快出門時,英英忽然說:「穿厚點,夜風大,山上涼,著涼了可沒人心疼你。」

    第四節

    一句話,就把拾糧的雙腿給溫暖在了那,跟後,一股子喜悅騰出來,他歡快地逃開水家大院,就往山上奔。到地里不多時,狗狗和吳嫂跟來了,三個人使出比白日多兩倍的勁,趕在天亮,就把一大片藥採收了。

    吳嫂要往院裡背,拾糧說:「背回去讓他當柴燒啊?」一句提醒吳嫂,抬頭盯住他。

    「跟我來。」

    吳嫂和狗狗跟著拾糧,拾糧早已找好兩孔窯,廢窯,平時很少有人注意到,就連過路的蠻婆子,腳蹤也送不到。

    就這麼著,白日倒頭大睡,裝作什麼也不管不問,夜裡,鬼一樣溜出來,幽靈一般活躍在地里,不到半月,幾塊地里殘活下的藥,平平安安藏在了窯里。藏在窯里,心才踏實。

    踏實了沒幾天,出事了,還是大事。

    怪就怪水英英。

    冬日快要來臨的時候,水英英忽然嚷著要去趟東溝,說好久沒見姐姐大梅了,想她。拾糧說:「你現在這個身子,咋出門?」水英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說:「這陣還能走得了路,再過些日子,怕真就不能出門了。」拾糧不同意,吳嫂也勸:「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還不乖乖在屋裡呆著?」水英英聽不進去,她是真想姐姐,想得夜裡睡不著。恰巧這天水二爺不在,萬忠台水老大病了,病得厲害,帶來口信說,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水二爺連著罵了兩天,活不過好,活不過你就走,沒人留你!罵到第三天,不罵了,親自到馬廄里備馬,說要上萬忠台去。拾糧攔擋,被他臭罵了一頓:「我去收屍不行啊,我怕他爛在屋裡,把我家房子熏了。」拾糧懂他的心思,嘴上罵得凶,心,不知有多想哩。就牽出另一匹馬,說要一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你照應誰哩,我死不了,我還沒活夠哩。」拾糧一聽他又怪話連篇,只好作罷。

    水二爺一走,就沒人攔得住英英,她硬要去東溝,拾糧只能陪著。

    套了牛車,鋪上糙,糙上面又鋪了兩條褥子,覺得沒啥問題,上路了。到了東溝,快到何家院門前時,拾糧推託說:「要不你一個人進去,我回趟西溝,看看我爹?」

    水英英知道拾糧的心思,他是怕見何大鵾。自從拾糧在嶺上撐起一片天后,東溝何大鵾便常常追悔,說自己這輩子,最失算的就是把拾糧讓給了水老二。拾糧聽到後,心裡就有了負擔,好像自己做了對不住何大鵾的事。水英英見拾糧為難,也不強求,兩人說好住一宿,第二天在西溝橋頭見。

    水英英前腳走進何家,後腳就後了悔。跟水家的冷清和敗落相比,何家簡直是另番天地。財主何大鵾自從當上保長,家裡天天賓客盈門,熱鬧非凡。馬鴻逵更是對何大保長寄予厚望,隔三間五,就要到東溝巡視一番。來了,吃住都在何家。何大鵾對馬家兵,更是熱情相待,臉上早已看不出當年對待查滿兒等人的那副凶蠻,好像,馬鴻逵是他走散多年的親兄弟,殺雞宰羊還嫌不熱情,還要拿出多年窖藏的青稞酒,招待他的部下。

    這一天,馬鴻逵正好在何家。水英英進門的時候,姐夫何樹槐正在宰羊,看她步履蹣跚進了院,也不對她高高隆起的身子表示驚喜和關心,而是頗為敗興地說了句:「英英來了啊,快去廚房,你姐忙不過來,你去搭個手。」

    姐姐倒是連著驚了幾嗓子,還撲上來,要摸她的肚子,被水英英輕輕呵斥住了:「院裡人多,甭羞我。」大梅吐了下舌頭,一把拉她坐下,問啥時有的,怎麼也不跟她言喘一聲?水英英說,再有兩個月,就要生了。

    「一準是兒子,我看不走眼。」大梅異常興奮。姊妹倆在廚房一邊幹活,一邊拉家常,就把天拉黑了。

    夜裡,大梅跟英英睡在了一個被窩,上屋裡傳來喝酒聲,馬鴻逵自己不喝,但他支持手下喝。何大鵾畢竟老了,不是對手,很快便被馬家兵灌得爬到豬圈裡吐起來。何樹槐接替老子上陣,沒幾下,也讓灌醉了。英英聽不慣這種聲音,煩燥地說:「吵死了,早知道你家這樣,我就不來。」

    大梅暗著臉說:「我也破煩,可破煩又能咋,公公非要拿他們當貴客,我也沒辦法。」

    「換了我,非把他們趕出去。」英英恨恨地說。

    「又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是,他們是你能趕得了的?」

    一句話,忽然就掀騰起往事,睡在姐姐懷裡的英英又想起青石嶺被馮傳五霸占的那些日子,想起黑夜裡一次次伸向她的那兩隻手……

    第二天,英英早早便離開何家,她實在看不慣何家一家對馬鴻逵討好巴結趨炎附勢的樣子。大梅把她送出村口,她硬讓大梅回去,說一會兒拾糧就來。大梅本還想多陪她一會兒,男人何樹槐的聲音已響在了村巷,家裡又來客人了。

    活該這天要出事,拾糧本可以早一點到達橋頭的,坡下二嬸的胃病又犯了,等把二嬸的疼痛止住,再往橋頭趕,不幸就已發生。

    馬鴻逵在橋頭布了兩個哨兵,昨天他們經過時,兩個哨兵攆兔子去了,沒碰上。水英英一個人往橋上走,兩個哨兵就堵住了她。水英英一開始還不把哨兵當回事,說她剛從何保長家出來,何保長是她親戚。兩個哨兵嘿嘿地笑,其中一個賊眉鼠眼瞅她半天,說:「是何保長家親戚啊,貴客貴客。」等發現兩個哨兵對她心存不軌時,就已遲了。

    兩個哨兵原來是喝了酒的,昨晚吃了兔子,又從何家抱來一罈子酒,蹲在橋頭新蓋的哨房裡喝,喝得太多,這陣還沒完全醒過來。看水英英的目光,就有點醉眼朦朧。也怪水英英打扮得太惹眼,溝里身懷六甲的女人,哪個敢像她這般穿,如果不是腆著大肚子,讓誰看了都像剛過門的新媳婦兒。兩個哨兵一開始還裝模作樣地盤查她,後來,後來就動起了手腳。水英英剛罵了一句,其中一個就賞給她一耳刮子。水英英哪受過這等辱,立時,就放野了嗓子,如果不是身子太過笨重,拳腳說不定都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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