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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拾糧是跟馮傳五生氣哩,馮傳五一來,水英英臉上,馬上不像了。他剛才在院裡找柏香時,正撞上兩個人說話哩。

    青石嶺再次陷入到漩渦中。誰也沒想到,這一次回來的馮傳五面目突然猙獰,他像一條蛇,經過了漫長的睡眠,終於醒了,一醒來,就變得窮凶極惡。他一改往日的懶散相,天天早起晚睡,白日裡,帶著兵,掛著槍,威風八面地巡邏在青石嶺上,夜黑,又像狗一樣竄在院裡,目光,卻始終瞅著水英英。

    他知道,沖水英英下手的機會成熟了。這次到涼州城,司徒雪兒親口告訴他,曾子航將要離開涼州,永遠不再回來。至於去哪,他沒問,懶得問。司徒雪兒還說:「真正的惡仗將要開始,共患,再也不能容忍了。」

    馮傳五還聽到一個消息,司徒雪兒的靠山、西安城那個姓榮的,很可能要滾蛋,司徒雪兒在涼州城的日子,奔達不了幾天。比之司徒雪兒跟他說的那些,這個消息更令他振奮,也更讓他雄心勃勃。想想這幾年在司徒雪兒手裡受的氣,他恨不得掏出槍,提前結束掉這個女人。但是嘴上,他還是裝得很馴服。

    一回到青石嶺,馮傳五就把目光對準了水英英。這女人,弄來弄去,竟是耍他哩,玩他哩,是拿個紙畫的餡餅給他充飢哩。

    「哼,我就不信弄不到手!」

    「集合!」馮傳五沒來由地就沖兵娃們吹響了哨子。

    就在馮傳五重新把垂涎的目光投向英英時,拾糧這邊,也有了意外舉動。這一天,剛跟水英英轉完大糙灘的馮傳五興致勃勃回到院子裡,這一天他的心情太美好了,誰能想得到,他居然就差點得逞。在水英英常追野兔的地方,他險些就扒掉水英英的褲子,那一刻真是美死了,雖說最終沒把褲子扒掉,沒把她赤條條放倒在糙灘上,但他美美把她抱了一回,抱了一回啊,抱得自己都快要接不上氣了。馮傳五心想,一回生,二回熟,過不了幾天,他就能把這口饞死人的嫩肉肉吃到嘴裡!

    吃到嘴裡!馮傳五邊想,邊朝後院走去。每每討了水英英的笑臉,或是跟水英英有過什麼接觸,馮傳五總想變著法子到拾糧眼前走一回,幾步都行,走了他才覺得開心。這天他走進去,就差點沒把自己嚇死。

    拾糧在磨刀!

    第三節

    狗日的拾糧,他居然在磨刀。廚房裡的刀一直是吳嫂磨的,狗狗偶爾也磨一兩次,但從沒見過拾糧磨。這一天,拾糧竟在磨刀。不但磨廚房裡的,他還把糙棚下閒掛著的鐮刀也都抱出來,一一地磨。馮傳五走進後院時,一眼就望見一地的刀,刀光閃閃,馮傳五驚出一身冷汗。後來他強撐出一點笑,故意問:「又不是收割季節,磨什麼刀?」拾糧不說話,也不抬頭,使勁地磨。刀在他手裡發出嚓嚓的聲響,磨一陣,拿起刀,放舌頭上一舔。天啊,這狗日的,居然敢拿舌頭舔刀刃!

    馮傳五嚇得掉頭就走。

    這以後,馮傳五眼前,就常晃出一片寒光,刀的寒光。終於有一天,他憋不住了,拾糧只磨刀,一有空就磨,磨給他看。他要跟這狗日的喧喧,再不喧,馮傳五不被水英英想死,就會被那片磨刀聲折騰死。他瞅個拾糧在地里忙活的空,故意走上前,咳嗽了一聲,跟拾糧喧起來。當然,馮傳五是不會跟拾糧喧什麼的,他就是想嚇嚇這狗日,給他敲點警鐘。比如好好種藥,千萬別把藥種死什麼的,再比如,有人檢舉拾糧,說他通共。

    「通共什麼罪,你知道麼?」他故意黑下臉,摸摸腰間的槍,問拾糧。

    拾糧不吭聲,只管埋頭理地里的藥,馮傳五以為拾糧怕了,又連著嚇唬了一陣,感覺嚇唬得差不多了,打算離開。就在馮傳五扭頭的一瞬,一直弓著腰的拾糧猛地挺起身子,還未等馮傳五看清,他已甩起了腰間勒的炮肚,馮傳五剛說了句你想做什麼,就見拾糧猛一用勁,手裡的炮肚嗖一聲,一塊石子飛出去,雞蛋大的石子,差一點就擊中馮傳五的頭,所幸,馮傳五把頭藏得快。就這樣,石子還是從馮傳五眼前掠過,畫個漂亮的弧,飛出地頭,飛到了山坡上,飛進了糙叢中。馮傳五煞白著眼,傻傻地望住拾糧。

    拾糧不緊不慢說了聲:「兔子。」然後就低頭擺弄他的藥去了。

    馮傳五不甘心,抖著一身的冷汗出了地,往山坡上走去。等他從糙叢中找到一隻死兔時,他的心,立馬就暗成了一片。

    這石子,比他的槍子快,比他的槍子准,要是在黑夜,或者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天,不敢想!

    河谷里,溝畔內,另一股cháo流也在涌動。針對抗戰結束後的新局勢,上級做出重要決定,要尕大和黃羊聯起手來,迅速掀起古浪縣的地下鬥爭,讓革命的聖火燃遍溝溝窪窪,讓每一片土地都覺醒起來。同時,上級要求黃羊和尕大密切注意馮傳五在青石嶺的一舉一動,確保這一嶺的藥不被反動派所用,一定要想方設法做通水二爺和拾糧的工作,儘快將青石嶺掌握到自己手中。

    勸說水二爺的任務最終落到了小伍子身上。

    小伍子再次提出到水家大院種藥時,遭到了水二爺的強烈反對。

    「伍子,不是我不念舊情,我是為你好哩,回去,收起心來種好西溝那幾畝地。啥時候都記住,莊稼人,天生就是務弄莊稼的,務弄好莊稼,比你跟上五公子六賊胡鬧強。」

    小伍子好話說了大半天,水二爺還就一句話:「這院裡,留不得你。」沒辦法,小伍子的媳婦、冷中醫的閨女五月出面了,奶頭上吊個娃,一口一個把伍子留下。水二爺冷冷地梗起脖子:「伍子家的,你一個婦道人家,瞎跟著起啥哄,回去,管好你家伍子!」

    小伍子兩口子走後很久,水二爺還陷在怔忡中醒不過神。末了,長嘆一口氣,莫非,世道真要變?

    這一天,水家二女古浪二梅突然帶著一個人,意外地站到了糙灘上。糙灘還是那個糙灘,院也還是那座院,但,水家二女子的心,變了,變得跟從前,大不一樣。

    要說,水家二女子的腳步,是沒讓這山嶺阻斷過的,這三年,她回娘家的路,還是通的。水二爺對她,也稍稍比對姐姐大梅好點。至少,她來了,還能進得了這院。

    三年前,就在姐姐水大梅可憐巴巴四處奔波的那段時日,水二梅趕在一個陰天,出現在父親面前。望見二女子的那一刻,水二爺心裡既暖又痛,他正為趕走大梅後悔呢,後悔得直淌眼淚,誰也活人不容易啊,他難,難道女子們不難,難道,何家仇家不難?再說了,女子們畢竟又上他的門了,這就證明,當爹的拿心鋪成的路,三年五年的,還沒讓日月的雜糙荒廢掉,路不斷,心也就不斷。

    「來了?」他像是生怕再做下啥後悔事,搶在內心的波瀾湧起之前,趕忙先問了一句二梅。

    「爹----」二梅一抱子,就把爹抱住了。來自平陽川商人家的仇二梅,很多事情的處理上,遠遠超過姐姐水大梅。比如這一抱,打死水大梅也做不出,她寧可站在院門前哭死,傷心死,絕望死,也斷斷想不出,做女兒的還能用抱這種方式把爹給軟化掉。足見,商人就是商人,活人的花樣上,低住頭子種莊稼的何家,壓根沒法跟平陽川仇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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