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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水英英必須逃出去,不為別的,她要找到仇家遠!
是他,把中藥帶到了青石嶺,也是他,把槍帶到了青石嶺。更是他,把災難帶到了水家!可他卻一溜煙地消失了,把痛,把苦,把比殺頭還難受的屈辱,留給了她和爹。如今,爹的腿斷了,再也不能指望他給水家還來清白,還來太平。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她去!
這些日子,她心裡恨的,罵的,拿刀刮的,除了馮傳五,再就是這個仇家遠。「我看你上了天,我看你入了地,我就是跑斷兩條腿,也要把你找來!」
水英英是第二天傍晚時分到達娘娘廟的,娘娘廟是蠻婆子們初一十五燒香磕頭的地方,坐落在半山腰裡,平日,這兒很少有腳蹤。跑了一天一夜的路,水英英實在跑不動了,想在娘娘廟住一宿再走。四下望了望,冬日的山巒靜靜的,娘娘廟更靜,她大著膽子走進去,心裡再三給自己鼓勁,甭怕,這是廟,廟裡的娘娘不害人的。
廟裡的娘娘果然不害人,害人的是蠻婆子。
誰能想得到,水家三小姐水英英奔向平陽川的路,竟讓酸茨溝的蠻婆子給阻斷了。
水英英後來才承認,這就是命。命是一張紙,寫啥不由你,神仙戳個洞,凡人一生補。
水家三小姐水英英在娘娘廟輾轉反側的這個夜晚,遠在西安城的副官仇家遠也是徹夜未眠。晚飯剛吃過,上司陸軍長就將他們緊急召去,通報了前方戰況。南寧失守,八塘失陷。日寇憑藉著強大的海上力量和空中轟炸,在我疆土上長驅直入,國軍損傷慘重啊。前方不但藥材匱乏,而且彈藥物資供給嚴重不濟,特別是從南寧退守的四十六軍,近乎彈盡糧絕,坐以待斃,形勢相當危機。陸軍長要求後方各部全力以赴,為前方將士募集物資。
「在座都是黨國的棟樑,不能因為我們身處安全地帶就逍遙自在,國難當頭,我等應該竭盡全力,精誠報國。」
其他幾個人走後,陸軍長心事重重,沉吟了半天才說,閻錫山以六個軍兵力,進攻隰縣、孝義一帶的山西新軍決死二縱隊,決死二縱隊一九六旅旅部被閻軍包圍解決。大寧、隰縣等抗日政權及抗日救亡團體屢遭摧殘,犧盟會幹部被殺害多人,晉西事變開始了。
「我就不明白,大敵當前,為什麼自家人還要自相殘殺!」陸軍長憤怒地將手中的原子筆摜在桌上。看得出,局勢令他十分不安,也十分矛盾。到現在為止,仇家遠還不知道上司陸軍長的真實身份,他也從未向自己明示。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一起共謀大事,陸軍長對他,也是知而不問,一切,靠得是彼此的信任還有共同的憂國憂民之心。
「那邊的朋友又找我了,二號線急需藥品,找你來,就是想合計一下,看有沒有新的辦法。」陸軍長又說。
二號線就是延安。自從青石嶺出事後,二號線那邊就沒再供過藥,沒藥啊。占據著大半江山的國民軍藥材都如此吃緊,想必他們,該有多難。仇家遠陰著的心越發陰沉,青石嶺一丟,等於是把甘肅乃至新疆的整條線給斷送了。一想這事,仇家遠就對自己恨得要死。
回到住所,仇家遠心裡焦灼不安,很多事仿佛湊齊了似的,一古腦兒往外涌。仇家遠是三年前秘密加入共產黨的,他的共產主義啟蒙老師,竟是李克農。當時他已是陸軍長手下一名得力幹將,但對自己的這一決擇,他義無反顧。在跟李克農的數次秘密接觸中,他越發堅定了投身這一偉大事業的信念,蒼茫大地,誰主沉浮,能拯救中華民族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也惟有共產組織。只是,有時想起來,覺得對不住一心栽培他的陸軍長。直到他被秘密派往涼州,直到陸軍長秘令他往二號線送藥,這份不安,才被隨之而來的艱苦鬥爭取代。他相信,無論陸軍長是不是共產組織的人,他心裡,一定是有這偉大事業的。
可惜,來自黃埔的榮懷山探照燈一樣盯著他們。青石嶺出事後,他被陸軍長緊急召回,先是在西安郊區一秘密居所里避了一段時間。陸軍長怕姓榮的死揪住不放,將二號線送藥的事揭騰出來。還好,馬幫分駝主胡九寧死不屈,至死也沒承認替仇家遠送過藥。胡九被嚴刑拷打致死後,風聲似乎稍稍小了點,可另一個人還在他們手裡,陸軍長要求他隨時做好遠走他鄉的準備。「兄弟,你做的事你得擔啊,實在不行,就到我老家種藥去。」陸軍長的話里充滿了無奈,因為只要何樹楊一招供,他通共的罪名便鐵定了,陸軍長想保都保不了他。
令人奇怪的是,姓榮的卻遲遲不沖他下手,難道?正在他坐臥不安時,陸軍長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姓榮的派查建設去了涼州,而且……陸軍長頓了半天,才說出司徒雪兒的名字。一聽司徒雪兒,仇家遠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陸軍長示意他坐下:「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你跟她過去怎麼樣,我不管,但她現在是榮懷山身邊的紅人,派她去涼州,榮懷山是別有用心的,你切不可感情用事。」
仇家遠心裡撲騰了半天,那團剛剛燃起的火,無奈地熄滅了。老老實實坐椅子上,聽陸軍長把話說完。
陸軍長說,司徒雪兒執意要把何樹楊留在涼州,由她親自審問。
「她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藥,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你我得做最壞準備。」陸軍長說完,意味深長地望了仇家遠一眼。
這一眼,望得仇家遠簡直無地自容。
司徒雪兒這個名字,在消逝了幾年後,恍若遠逝的一場風,突然地又卷到了眼前,仇家遠感覺自己堅定的步子被什麼東西絆住了。
幾天後,陸軍長派人來接他,說事情暫且過去了,姓榮的目的不在人上,他是沖青石嶺去的。
「青石嶺不能丟,說啥也要控制在我們手中。」他一激動,脫口就道。
「怎麼控制,難道要我帶兵去搶?」陸軍長有點失望地盯住他,「你別忘了,姓榮的是有意放過你,他是不想跟我徹底鬧翻。再說了,你拿什麼理由去跟他爭,難道你要自己跳出來,承認你不是黨國的人?」
陸軍長這一說,他才明白此中的玄機,但,一想那大片大片的中藥地,還有它獨具的交通要塞位置,心裡,就恨不得立刻帶兵衝過去,從司徒雪兒手裡搶回這塊寶地。
眼下,二號線又提出運藥,藥從哪來,又怎麼運過去?他苦苦地想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徑直來到陸軍長面前,道:「我必須去一趟延安。」
「延安?」陸軍長詫異地盯住他。
「是。我必須去見一個人,只有他,才能將青石嶺的火種重新點燃,才能將青石嶺的藥運到延安去。」仇家遠說得很激動,他已完全顧不上陸軍長的身份了。「誰?」陸軍長警惕地盯住他。
仇家遠再也不想隱瞞,將這個神秘人物說了出來。
天剛麻亮,晨光還沒來及往大地上灑,拴五子的腳步已邁進叫眼官的蠻婆子家。搶在這早的時間找蠻婆子,十個有九個是為了打時。
打時就是找人,青風峽一帶,歷來就有找蠻婆子打時的習俗,家裡丟了人或者家畜,你甭亂找,趕快找蠻婆子,只要將走失的時間說出來,再許個願,蠻婆子一掐一捏,活的,能給你說出找尋的方向,死的,能給你道出屍首的位置。這事兒,拴五子經過,他連夜往酸茨溝奔,就是想奪個頭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