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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東溝財主何大鵾跳著蹦子罵了半夜,他兒子何樹槐甚至揚言要一把火點掉何家大院,但你罵你的,我住我的,兵娃們一點不在乎何家父子的態度。

    司徒雪兒跟帶兵的查滿兒說:「這次派你去,就是想看看你的本事,要是把青風峽治不住,可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查滿兒二十出頭,以前在青海馬家兵手下混,司徒雪兒多方打聽,才將他從青海調了過來。

    第四節

    從司徒雪兒這一步行動看,西安方面一點沒放鬆青石嶺的意思。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也在峽谷里蔓延開來。青風峽暗地裡興起一個叫暗殺團的組織,專門藏在背處沖國民軍打冷槍。何家大院的兵娃駐進去還沒幾天,就報銷掉兩個。古浪縣保安團奉命巡邏時,也吃了黑槍。司徒雪兒很是惱火,她剛剛上任,還沒來得及施展才華,就有人跟她較勁兒。這個喝過洋墨水又跟著表哥查建設在部隊裡秘密呆過一陣的女人,拍著桌子說:「給我全力搜,我就不信,幾條破槍,幾個土包子,就能嚇倒我堂堂的國民軍!」

    風聲一下緊起來。

    這個後晌,水家大院突然炸出一個消息,水英英跑了!

    這陣子的馮傳五忙得很,白日他要負責去附近的鄉村收藥,夜裡,還要帶上拴五子他們尋夜。司徒雪兒連著下了幾道命令,要他跟查滿兒密切配合,儘快將附近鄉村的大黃、柴胡等糙藥收回來,這一帶柴胡多,山里人誰也不認為那是藥,初冬挖回來,寒冬時當柴燒。今年,說啥也不能讓燒了。另外,就是密切注意暗殺團的動靜。司徒雪兒一上任,又在古浪縣城端掉了共黨一個地下組織,有人交待,暗殺團的組織者是一個叫尕大的人,此人武藝超強,行蹤詭秘,而且,手裡握有二十多桿槍。

    馮傳五剛進了院子,就聽留守在院裡的兵娃報告,水英英跑了。

    「跑了,不是讓你看守著的麼?」

    「我……我……」兵娃赤白著臉,嚇得說不出話。

    「說,啥時跑的?!」

    「剛跑,不,跑……跑了有一個時辰。」兵娃結巴著,他自己也不知道,水英英到底啥時跑的。

    啪啪,馮傳五掄起胳膊,就沖兵娃搧了幾個餅。「廢物,看個人都看不住,我養你還有啥用」。馮傳五邊罵,邊喊吳嫂。

    早上離開時,他特意跟兵娃交待,水家這丫頭,這兩天不大對勁,讓她到院裡曬曬太陽,她偏是躺炕上不動彈。讓她安穩在屋裡呆著,她又賊手賊腳,在南院後牆下轉磨。「你給我多留點神,別吃飽了就知道睡。」說完,還不放心,又將吳嫂喊來,連嚇唬帶誘逼說:「上頭髮了話,這個冬天過去,水家父女就自由了。」見吳嫂冷著臉,又說:「我也是沒辦法,上頭一日不發話,我就一日不敢讓她們到院裡走,誰讓他們是共黨的嫌犯哩。你聽好了,我把水家三丫頭交給你,她要是好好的過了這個冬,我賞你一對手鐲,你要不喜歡,我賞你一頭騾子。」

    沒想,水英英還是跑了。

    馮傳五叫喊半天,吳嫂才磨磨蹭蹭打廚房走出來。

    「人呢,我交給你的人呢?」

    「哪個人?」

    「水家三丫頭啊,再給我裝糊塗,我一槍崩了你。」

    「在屋裡睡著哩,睡一天了。」吳嫂邊說話,邊搓手上的面。

    馮傳五差點背過氣去。他啊啊了兩聲,一把提起邊上嚇得哆嗦的兵娃:「還楞著做啥,追啊。」

    很快,包括拴五子幾個背槍的,全都跟著馮傳五奔出了院子。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夕陽里,吳嫂恨恨地罵:「追,追,追你娘個腳後跟。」

    這天后晌,吳嫂做的飯誰也沒吃,吃不下。留下的幾個幫工還有兩位藥師,全都抱著膀子蹲夕陽下,猴蘇蘇地等太陽落。太陽掉下山後,又都圍坐在後院裡,大眼瞪小眼,不吭聲兒,但心,一個比一個緊,生怕冷不丁打院門裡看見不該看的。吳嫂喊了幾回,除過曹藥師屁股動了動,其他人,都沒動。天終於黑盡,院外糙灘上,還是一如既往的靜。藥師劉喜財這才起身,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獨自往南院去了。

    水二爺也是沒吃飯,吳嫂端來的飯,還款款放著。他蹲炕頭上,手裡抱個空煙鍋,人,就像靈魂出了竅。藥師劉喜財進來老半天,他理也不理。直到吳嫂進來,他才換了個姿勢,一屁股坐炕沿上了。

    水二爺的氣色好了不少,儘管是在夜黑,但臉上分明跳動著紅光。這段日子,吳嫂盡上心的侍候,吃喝雖是差點,但吳嫂的話管用,俗話說,話是開心的鑰匙,拿上水二爺這樣精明的人,不會聽不懂吳嫂那些話。他終於想明白,自己做虐自己,等於是幫馮傳五的忙,銀子是沒了,羊也沒了,啥也沒了,但他還有一口氣。吳嫂說得對:「人賭一口氣,你今兒個把自個折騰躺下了,算誰的?我就不相信天老是陰的,我就不相信折斷的秧苗再活不過來?你水二爺啥沒經過,到老了,你倒裝起死狗了。」

    「我不是死狗!我水老二啥時做過死狗,要死,我也得咬死幾個再走!」

    就這麼著,他硬是咬著牙子,把日子挺了過來,把自個也挺了過來。

    默了好長一會兒,水二爺才說:「糙灘上,沒動靜?」

    「沒。」吳嫂說。

    「操心聽著,有動靜,給我吭聲氣。」

    「知道。」

    說完,吳嫂折身出來了,藥師劉喜財又呆了會,一言不發地原又走出來。

    一連兩天,糙灘上都沒動靜,水英英沒信兒,追出去抓人的,也沒信兒。院裡的人,心似乎有點落地了。

    水英英是在吳嫂的幫忙下逃走的。晌午時分,拾糧打山上下來,神神秘秘從懷裡掏出一隻兔子,吳嫂一把接過,利落地剁了,丟鍋里炒上。肉香在院子裡飄蕩時,吳嫂打廚房裡走出,徑直來到南院院牆下,沖兵娃喊:「兵爺,跟我來。」兵娃奇奇怪怪看了她一眼,沒敢動,吳嫂又喊:「來呀,兵爺,我帶你去廚房。」一聽廚房,兵娃的心思動了,四下瞅瞅,院裡沒一個人影,腳步快快地到了廚房。吳嫂揭開鍋蓋,那香噴噴的兔肉,一下就饞得兵娃走不開了。吳嫂藉機說:「兵爺,這肉是我專門為你炒的,你慢慢吃,小心燙著。」臨出門時又說:「我把廚房打外扣上,小心讓外人瞅見。」兵娃邊啃骨頭邊嗯了聲,吳嫂的身影已到了南院。

    水英英利落地換了狗狗的衣裳,背起早就準備好的背簍,貓著腰出了院門。

    一出院門,她的步子就疾起來,不多時,她已貓在狼老鴉台的地埂下。那兒有個小窯洞,是平日放牲口的人避雨的,水英英倒掉背簍高頭的糙,打底下拿出包袱,夾上就走。包袱里,是她一路吃的用的。這一次她沒選擇走青風峽,而是繞過狼老鴉台,打母親糙兒秀的墳前穿過,然後順著曲曲折折的溝,往酸茨溝方向去。離酸茨溝不遠,有座廟,水英英算好,夜裡就在廟裡投宿,然後翻過黃泥崗,就能望見一條山道,順著這山道,可以到達平陽川。只要到了平陽川,水英英就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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