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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馮傳五牽著馬,在糙灘上百無聊賴地走著,冬日的冷風一陣陣襲來,襲得他一個接一個打寒戰。後來他牽馬到了姊妹河,姊妹河靜靜的,咆哮的河水不再,飛濺的浪花不再,仿佛,也要隨著這一嶺的寒氣,終止腳步似的。馮傳五正在河邊發楞,身後突然響來一聲冷槍,一顆子彈打他耳邊呼嘯而過,差一點就擊中腦袋。他喊了一聲「誰」,第二顆子彈緊跟著響來。媽呀,他嚇得跳上馬,沒命似地就往水家大院逃。

    這兩顆子彈打醒了馮傳五,有人要暗殺他!一回到院中,他立刻吹響集合哨,兩個兵娃還有拴五子他們斜掛著槍跑過來,馮傳五驚魂未定地喊:「聽著,糙灘上有共匪,你們,給我去搜!」

    一聽有共匪,拴五子嚇得第一個丟了槍,再也不做護藥隊員了。馮傳五氣得,當下沖拴五子甩了兩耳光。

    關於青石嶺鬧共匪的消息很快傳進涼州城,馮傳五並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狗,一看拴五子幾個靠不住,立馬就想到了涼州城。他先是虛張聲勢一番,將青石嶺的共匪擴大了幾十倍,接著,又慌稱自己夜裡剿共時受了傷,得回涼州城醫傷。涼州方面知道他在要挾,一方面派人安撫他,另一方面,暗中派一路兵馬不聲不響開進了青風峽。

    馮傳五再潛入水英英的臥房,就挨了一藏刀。

    十八歲的水英英在這場災難里猛地成長起來,那天她被吳嫂摟到懷中,吳嫂兩股子淚往下淌,一雙手不停地在她身上撫來摸去。她呢?一聲不吭,一個淚珠子沒掉,一雙灌滿仇恨的眼死死盯住黑烏烏的天,仿佛要從天上盯出個結果來。吳嫂後來說:「出事哩,一看這丫頭的眼,這院裡,出事哩。」果然,馮傳五打發了自己的弟兄,一腳將尾隨而來的拴五子踢走,踩著月光信心百倍地走進飄著暗香的臥房時,大腿上,就美美挨了一藏刀。

    水英英還是不說話,甚至不學上次那樣喊叫,雙手死死地抱著藏刀,眼睛,盯著馮傳五那張老臉。馮傳五叫了一聲,一看,刀扎在大腿上,暫時還死不了,又一個猛虎撲食,朝炕上的水英英撲去。水英英一躲,照准馮傳五的後心窩就扎。馮傳五急了,啪地掏出槍:「你敢?」

    「你敢?!」水英英回敬一句,人,越發地堅定了。

    馮傳五敗下陣來,知道這口菜不好吃,收起邪念,惡惡地說:「你信不信,老子會一槍崩了你?」

    「崩啊,有種你崩啊,你個刮命黨!」

    「好,算你有種,你厲害,越厲害老子越喜歡!聽著,好好聽話,我姓馮的拿轎子抬你,到涼州城享福去。敢不從,小心我把你一家子全崩了。」

    「崩啊,你崩啊,你要不把我水英英崩了,我跟你沒完!」

    這丫頭,吃上火藥了。馮傳五哪還再有心思,一望,腿上的血還在往外冒,雙手捂住大腿,灰溜溜地退了出來。

    剛一出門,就看見兩個人影立在月光下。藥師劉喜財提著菜刀,眼裡,兩團火在噴。身後,竟是吳嫂,她居然提著擀麵杖。

    馮傳五哭笑不得,就憑你兩個,嘿嘿,剛笑了一聲,疼痛就讓他咧了牙。「甭立個勢子,吃人啊,快扶我去上院。」

    藥師劉喜財猶豫著,最終,還是扶了馮傳五,往上院去。

    這一刀扎得狠了些,虧了是馮傳五,經常在刀光血影中混,換了別人,怕是早就嚎叫成一堆了。藥師劉喜財強壓住怒,沒辦法,他還得替馮傳五療傷。他把勁使在手上,一把撕爛馮傳五褲子,血濕了整個大腿,刀口那兒還在撲撲往外冒。折騰半天,馮傳五見他並不止血,怒了:「愣著做啥,止血呀。」

    劉喜財騰地站起身,去了後院。他在自個屋裡矛盾了很久,手,還是摸向了褡褳。拿了藥往外走時,吳嫂過來了,說:「英英這丫頭,吃上槍子了,連我也罵。」劉喜財暗著個臉,道:「去廚房拿碗水,刀口得洗。」

    「真給他治啊?」吳嫂僵在了黑夜裡。

    這工夫,拴五子幾個已跑到上院,驚乍乍問:「出啥事了?」馮傳五道:「老子沒死,瞎嚷個啥。」

    藥師劉喜財一面對傷口,就不是剛才那個心裡噴火的劉喜財了,只見他小心翼翼,仔細地拿棉花為馮傳五清理掉腿上的血。等了老半天,才見吳嫂端水進來,他沖馮傳五說:「你忍著點,傷口得洗,有點疼。」

    「放心,老子要是怕疼,就不吃這碗飯了。」話還沒說完,就扯上嗓子嚎叫起來:「姓劉的,你想害老子呀,這哪是水,是他娘的毒藥!」

    吳嫂聽到這,屁股一擰走了。

    水裡有鹽!

    刀傷最終還是曹藥師包紮的,劉喜財折騰了半天,越折騰馮傳五感覺越疼,拴五子聰明,跑去喊曹藥師,院裡才算安靜下來。

    青石嶺橫遭馮傳五洗劫,提醒了何大鵾。連日來,媳婦大梅都嚷著要去青石嶺,說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爹和妹妹受罪。兒子樹槐也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要他拿些銀子,到涼州城打點一下,看能不能幫著把馮傳五等人打發回去。何大鵾心情沉重,他讓媳婦大梅趁早死了這心。「不是我不救你爹跟英英,眼下這局勢,我何家也自身難保。再說,馮傳五是啥人,他豈能痛快地回去?你忘了平陽川你二妹家的仁字號了?」一席話說的,大梅低了頭。何大鵾又跟兒子說:「你也甭嚷嚷著盡出餿主意,打點,你家有多少銀子,能打點過來?」

    三天前的深夜,他又將兒子兒媳叫到上房,心事沉重地說:「我派人打聽過了,青石嶺水親家跟英英暫時還沒啥危險,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當然,銀子和馬匹是要不回來了。不過這也好,舍財保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見媳婦大梅又要掉眼淚,他道:「把那東西擦乾,掉多少也掉不來你爹的自由。」等媳婦大梅抹乾了淚,他才鄭重其事說:「眼下涼州城風聲一天緊過一天,古浪縣城每天都有人被砍頭,老二的事,凶多吉少。我尋思著,家裡得提早做些安頓。」

    「啥安頓?」兒子何樹槐一臉不解地問。

    何大鵾嘆了一聲,他是嘆兒子的愚訥,這個時候,還能安頓啥,難道青石嶺水家橫遭洗劫還不能驚醒他這顆愚木腦袋?

    當天夜裡,何樹槐便按照父親的囑咐,去了東溝垴子他乾爹家,他乾爹是個老實人,家底子也薄,可他家靠著山,院子大,還有十二孔窯。一番密謀後,兩輛馬車在第二天夜深人靜時來到東溝,何家上下一陣忙碌,人不知鬼不覺的,就把家裡值錢物件還有牛羊轉移到東溝垴子了。當然,何大鵾不會笨到全部轉盡,多少他還要留下一些,算是掩人耳目。

    誰知剛做完這些,何大鵾還未來及喘一口氣,一股兵娃就端著槍,大明大擺走進了他家。此事大出何大鵾意料,何大鵾還在楞怔中,就聽領頭的說:「騰出三間房來,我們要在這裡維持秩序。」

    這股兵娃正是那天夜裡從涼州城偷偷開進青風峽的,他們本來要到青石嶺水二爺家去,領頭的查滿兒腦子一轉,從大糙灘殺了個回馬槍,直接闖到東溝何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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