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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咋能看不出呢,叔,你說,有什麼法子幫二爺跟三小姐呢?」

    「沒辦法啊,娃。」劉喜財很無奈地嘆了一句。不過他緊跟著又道:「娃,眼下還是小亂,我擔心,大禍亂還在後頭哩。」

    拾糧不說話。拾糧腦子裡,驀地想起另一件,這事跟小伍子有關。

    小伍子有秘密。

    這秘密,還是那次到山嶺上拔蔥時無意中撞進拾糧眼裡的,當時,兵娃們命令拾糧跟著小伍子一同去拔蔥,要他們快去快回,敢亂跑,小心槍子。小伍子一出院,就心急火燎地往野豬洞那邊跑。拾糧喊:「蔥在這頭,你跑反了。」小伍子一把捂住他的嘴,讓他快快去拔蔥,不要管他,到時候在院門口見。

    這之後,拾糧心裡,就對小伍子留了個神,對野豬洞,也留了個神。兵娃們相繼離開青石嶺後,有次他一個人在山嶺上拾乾柴胡,眼裡,突然就撞進一個影子,隱隱約約,他看著像疙瘩五,但不敢確定。雖然他不知道疙瘩五跑野豬洞做什麼,但,他心裡,還是把很多事兒聯想到了一起。

    最近這些天,他發現小伍子行蹤越來越神秘,一有機會,就往外溜,而且不讓任何人跟。他跟吳嫂提醒過,吳嫂說:「甭管他,他比你有見識。」

    見識這東西,有時怕也害人哩。拾糧心裡嘀咕,嘴上,卻沒說出來。他是真心真意替小伍子捏把汗,發生的不測之事已經太多了,拾糧不想看到更怕人的場面。

    拾糧正想著,就聽喜財叔又說:「英英這娃,也是個苦命星,你瞅瞅,這些日子成了個啥?」

    一句話,說得拾糧心痛起來,很痛。

    英英被馮傳五關押後,拾糧一共見過兩次,遠遠的,一次在南院,一次在後院。拾糧是個見不得別人受委屈的人,多大的委屈,他自個受著,沒事,換了別人受,心裡一準疼。而且,水家三小姐受的,哪只是委屈!心氣那麼高的人,硬是讓毀了,毀了啊。拾糧這才發現,越是心氣高的人,越是受不得這飛來橫禍。水家父女,在這場災里,摔的跟斗太重,怕是,一時半會,緩不過勁。再說,拿啥緩啊,家被占了,銀子被搶了,一後院的羊,吃光了,那麼威風的走馬,沒了,拿啥緩?除了這空落落的院子,怕是,水家跟窮人沒啥兩樣。沒啥兩樣啊。

    這世道,咋就連富人也放不過去呢?以前只說是人窮被人欺,沒想,富人也被人欺。

    又來風了。吼兒吼兒的,颳得人心爛。

    劉喜財的擔心一點不顯多餘,這一夜,出事了。

    事情出在南院,水英英的閨房裡。

    第三節

    人已睡定。進入冬季後,馮傳五給院裡定下許多莫名的規矩,其中一條,夜黑後不能相互走動,黑飯吃過,院裡院外的活全收拾完,誰進誰的屋,睡覺。兩個兵娃掛著槍,挨門巡邏,若要發現不守規矩者,拉到院裡凍一夜。冬日裡夜長,屋裡又各道四處進風,這覺,睡比不睡遭罪。

    劉喜財好不容易迷糊著,院裡猛地響出一聲,很尖利,他一骨碌翻起身,靜住氣兒聽,院裡又恢復了死一般的靜。這靜,多少帶點異樣,劉喜財不安的心越發不安。過了一會兒,他摸索著下炕,佯裝解手,往外走。院裡墨黑一片,豎起耳朵聽了聽,沒聽出啥異常,正疑惑間,對面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劉喜財低聲喝問:「誰?」

    「是我,他劉叔,聽見啥沒?」說話的是吳嫂。

    吳嫂不說還好,一說,劉喜財心裡,立刻下來了。當下就慌張地往南院跑。吳嫂的腳步緊跟過來,樣子遠比他慌張。可見,那聲尖叫吳嫂定是聽見了。兩個人剛奔到南院院牆下,一股子被撕碎的聲音便響出來,這聲音,像是被堵了撕了壓抑了般,令人頭皮發怵。藥師劉喜財顧不得猶豫,一腳踹開南院院門,就往水英英屋裡撲。

    「滾回去!」黑夜裡突然響出兵娃的聲音,接著,明晃晃的刺刀橫他眼前。藥師劉喜財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奪了兵娃的槍,沒容分說就給了這狗日一耳光。吳嫂趁這工夫搶先撲了進去,天哪,她慘叫一聲。

    屋子裡,一個兵娃拿枕頭死命地蒙住水英英的臉,馮傳五正拿根繩子,要把水英英掙扎著的雙腿綁起來。吳嫂還啊啊地叫著,藥師劉喜財已掄起槍把子,照准馮傳五的頭就要砸。幸虧馮傳五躲得快,要不然,他那個糙包頭,就要被打爛。「你個禽獸,敢做這等事!」劉喜財真是氣瘋了,氣炸了,趁馮傳五呆楞的空,還是給了他一槍把子,不過,只是砸在馮傳五背上。馮傳五誇張地叫了一聲,逃了。那個兵娃扔了枕頭,打門裡跳出去。

    吳嫂一把抱住水英英,哀號起來。

    水英英的衣裳被撕得支兒片兒,臉因被那個兵娃捂得太久,醬紫一片。劉喜財一聲沒吭地走出來,孤狼一般站夜色下。這當兒,就聽見中間矮牆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越過牆頭一看,水二爺摔倒在矮牆下,正在掙扎著翻身。水二爺定是想翻過矮牆,往這邊撲,可惜他的瘸腿拖住了他。

    第二天,馮傳五藉故要去涼州城辦事,一大早便離開了大糙灘。馮傳五走後不久,藥師劉喜財悶著聲兒進了南院水二爺那間屋,他足足呆了有一個上午,走出水二爺屋子時,他的臉是陰著的,死陰。

    「得想個法子呀,他劉叔。」吳嫂避過人,悄聲嘆氣說。

    「想啥法子,能想啥法子?」藥師劉喜財像是跟自己生氣,他飯也不吃,屋也不進,像狗一樣蹲在南院院牆下,天都黑盡了,他還不起來。

    「要出事啊,他劉叔。」自打這個可怕的夜之後,吳嫂變得絮絮叨叨,逢人就嘀咕,要出事啊。

    遠處,拴五子抱著個槍,幸災樂禍地瞅著劉喜財。

    馮傳五打定了主意要吃這口菜。那天他藉口說是去涼州城,其實是騎馬在糙灘上溜達了一天,他才不想去涼州城哩,去了又能咋?難道曾子航會大方地說,我把水英英賞給你,做五房?這種事兒,聲張不得,得瞅准機會,把生米做成熟飯,到時候,還用得著看他曾子航的臉色?

    一想曾子航,馮傳五快樂的心立馬陰暗下來,青石嶺這一場鬧劇,他算是看清了曾子航這個狡猾的狐狸。依他的看法,曾子航上演了一場雙簧戲。他巧妙利用西安城陸榮之間的鬥爭,假借緝拿共匪之名,不顯山不露水地將青石嶺水家萬貫家財據為已有。馮傳五認定,仇家遠一定是曾子航有意放走的。這個老狐狸,既沒把陸仇二人逼到絕境,為自個的將來留了後路,又蠃得了榮懷山的信任。這還不算,他的老辣還在於借涼州城各派勢力的鬥爭,將他們先是通通貼上私通共匪的標籤,然後讓他們窩裡鬥,最後不但成功剿滅了青風團,還讓白會長等人死心塌地為他賣命。狠啊,真是狠。眼下,他一定又是借姓查的一家的勢力,把矛盾和混亂丟給他們,自己,說不定早抱著銀子買官去了。

    跟這幫老狐狸比起來,他馮傳五算什麼,一條狗,一條只會咬人卻討不到獎賞的野狗,一條咬完了就被一腳踹開的狗。他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委屈,要是再不把水英英給弄到被窩裡,他馮傳五,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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