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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藥師劉喜財搜遍了腦子裡所有記憶,初步斷定,這糙就是他父親說過的野豬頭,生長在密閉的環境裡,而且一生一大團,互相簇擁著,交纏著。這糙花香極淡,但根卻粗壯,它的藥性主要在根,形似枯柴的根拿米酒一泡,會慢慢蛻皮,露出黃生生的肉來。這肉,可解百毒,特別是狼蟲虎豹蛇蠍子的毒,中醫上管它叫百毒王。

    一定是它。

    等兩人在亂糙中尋出一大片這樣的糙來時,藥師劉喜財就喜得攏不住嘴了。這天他們直到天黑盡才回來,拾糧提議,挖一株回去試試?藥師劉喜財堅決搖頭,並告誡拾糧,大凡奇糙,奇得不只是它的藥性和花香,更是它的生長環境,環境稍有變動,這糙,說不定幾日內就會枯竭。「你一定要記住,做藥師,先要學會保護藥,然後才是想辦法採摘。」

    拾糧默默點頭。

    這段日子,拾糧跟著喜財叔,又長了不少見識。特別是如何尋找藥,如何保護藥,怪不得爹從來不帶他去斷魂谷,也從來不把斷魂谷的那種糙告訴他,說不定,爹在斷魂谷找的,正是這野豬頭。只不過,爹老拿的是糙精和葉子。

    兩人摸黑剛進院子,正說這院裡咋怪怪的,聽不見人聲,就有四個大漢撲過來,扭住了他們。

    水家大院遭遇了滅頂之災。

    幾乎一夜之間,院裡院外,就遭到空前的洗劫。來自涼州城的保安司令馮傳五本來就是個貪性十足的傢伙,他早就聽說青石嶺牧場主水二爺有著萬貫家財,膝下還有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他垂涎三尺,做夢都在覬覦著。這下好,他終於有了機會,而且是光明正大無人敢阻的機會。

    三天前,馮傳五被曾副專員召去,先是美美地訓了一頓。說他站著茅坑不拉屎,白白糟蹋了這身衣服。曾子航指著馮傳五腰裡的盒子槍罵:「你以為那東西是用來耍威風的,用來嚇唬街上小混混的?那是槍,是用來跟對手玩命的!對手在哪,不在jì院裡,不在你家三姨太四姨太的閨房裡。對手在暗處,在青風峽,在八盤磨!」

    曾子航罵完,又拍著他的肩頭說:「兄弟,你也四十好幾的人了,不能老這麼混著,娶個三姨太四姨太了不起啊,老子還六姨太哩!聽著,如今機會來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了。這次要是能把青風團一網打盡,能把共黨在涼州城的組織一舉消滅,我到西安城給你要官去。」說完,拿出一張密令,讓馮傳五看。馮傳五不看還好,一看,眼睫毛都豎了起來。媽呀,原來,原來……當夜,馮傳五便拿著曾副專員的手諭,四處調兵點將。第二天,他帶著人馬瘋狂撲向八盤磨,可惜,晚了一步,八盤磨的共黨讓另幫人帶走了。馮傳五後悔死了,早知道這樣,就該連夜行動。就在他打算撲向廟兒溝時,曾副專員的手諭又到了,要他立刻趕往青石嶺,據可靠情報,青石嶺才是共黨的老窩。

    馮傳五半躺在椅子上,內心,甭提有多激動。曾副專員將如此重要的行動交給他,可見,他馮某人在曾副專員心裡,還是很有些地位的。正得意著,手下跑進來說:「司令,該搜的地兒都搜遍了,沒有發現你要的東西。」「什麼?!」真是邪門了,昨兒到現在,馮傳五不住地命令手下,搜,搜,給我挖地三尺搜!可搜了一天一夜,除過那一箱子破槍,還有水老二藏的些煙土和綢緞,別的,啥也沒搜到。

    折騰了一天一夜的兵娃們有些不樂意了,該抓的人全抓了起來,該捆的也全捆了起來,除了水家三小姐,這青石嶺,怕是一個蒼蠅也沒飛掉,馮司令為啥還要讓翻天揭地地搜哩?

    馮傳五叫來自己的心腹小耳朵,問:「老傢伙招了沒?」小耳朵搖頭,見馮傳五黑了臉,忙說:「老傢伙骨頭硬得很,拔斷筋都給他上了,就是不說。」

    「再給他上老虎凳!」

    「是!」

    小耳朵正要走,馮傳五叫住他:「院裡的弟兄們情緒咋樣?」

    小耳朵怯生生道:「司令,弟兄們累了一天一夜,也該……」

    「好,你去挑兩個人出來,先宰幾隻羊,好好犒勞犒勞弟兄們。」

    「是!」

    小耳朵喜孜孜地走了。不多時,他來到糙棚里,仔細地盯住捆綁著的人望了半天,然後指住小伍子說:「你,過來。」然後又走到另間糙棚,同樣瞅半天,指住拾糧說:「瘦猴兒,你給我出來!」

    這個下午,拾糧和拴伍子被兩個兵娃押著,給馮傳五的人干一件事,宰羊。羊的哀號聲中,兩張嘴巴被搧腫的臉陰沉著,目光更沉。目光偶爾地碰一起,又疾疾地閃開。拾糧鬧不明白,院裡究竟出了啥事。昨黑他們挨了一頓揍,接著被丟進糙棚,半夜,幾個當兵的撲進來,用槍把子砸著他們問,是不是共產黨?拾糧和喜財叔先是驚著,怕著,挨了幾次打後,心,反而穩下來。看來,這院裡一定是有了共產黨,要不,當兵的深更半夜,瞎折騰什麼?可等到天明,當兵的還不把他們放開,拾糧心裡又疑惑了。既然是抓共產黨,為啥要把他們也捆著?這陣,拾糧真想問問小伍子,到底出了啥子事,院裡咋這麼陰森?

    小伍子悶著聲,他的心情,遠比拾糧複雜,他知道,這幫人決不是沖水家大院來的。昨兒到現在,聽不見副官仇家遠的聲音,也不見他在院裡走動,他的心,就有幾分明白。自打當上護藥隊隊長,他跟副官仇家遠的接觸密了起來,隱隱的,他感覺這人絕不只是一個副官那麼簡單,至於到底有多複雜,他還說不準,也不敢亂猜,畢竟,副官仇家遠也沒在他面前多流露什麼。只是,有件事,他怕,真是怕。不是怕掉腦袋,而是怕……「磨蹭什麼,快剝皮。」當兵的又喝了。小伍子趕忙提起刀,順著羊脖子嘩一下拉開,血淋淋的開剝中,他的心抖了幾抖。他強忍著,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說啥也要溜出去,絕不能讓他們把那東西找到。他這麼想著,佯裝生氣似地沖拾糧惡了一眼。拾糧似乎沒反應過,還是呆呆地抓著羊腿。小伍子有點恨這個呆子,你就不能機靈點啊,難道除了藥,你心裡就沒別的東西!

    三隻羊很快宰好,當兵的嚷著要煮時,小伍子覺得機會來了,點頭哈腰說:

    「兵爺,我們都不會煮,要說這院裡煮肉煮得好的,還屬吳嫂。」

    吳嫂和狗狗被帶進廚房,肉剛放進鍋里,吳嫂就喊:「屋裡沒蔥了,去,山上拔些蔥來。」

    縣長孔傑璽急得快要瘋了。三天裡他應付了太多的事,先是接到緊急情報,何樹楊叛變了,要他火速通知八盤磨的人,迅速轉移。這時候副專員曾子航已插手此事,要他守在古浪縣城,哪兒也不許去,隨時等候指令。怎麼辦?曾子航的命令他不能不聽,雖說曾是副專員,可仗著他在軍界的關係,加上他妹夫又是西安城那邊的紅人,等於涼州城由他說了算。但,八盤磨那邊怎麼辦?如果曾子航搶先一步趕去,八盤磨這個聯絡點就算是完了。情急中他忽然想起一個人:駱駝。雖說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駱駝的真正身份,但憑感覺,他覺得駱駝能應付得了。於是,他利用馬幫這條線,火速將情報遞給駱駝,還好,根據後來得到的情報,八盤磨的同志沒落到敵人手裡,駱駝巧妙地借用另一股力量,安全地轉移了同志們。緊跟著,他就聽到青石嶺出事了,天呀,他猛地替仇家遠擔憂起來。馮傳五撲向青石嶺,定是沖仇家遠去的,難道西安那邊懷疑仇家遠?正這麼想著,又有消息傳來,黃牛被捕了,一同進去的,還有三個青風團的骨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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