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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縣長孔傑璽直後悔自己多了嘴,原本就不該提什麼何親家。事實上,這衛峽會的事,並不是他的主意,接連出了幾檔子事,涼州府那邊有點坐不住,要求各縣各鄉迅速成立自衛會,動用各方力量,跟土匪或暗中猖獗的共匪作鬥爭。這叫作以鄉保鄉,以溝保溝,意思再也明白不過,先把人心攏著,不要讓姓共的那邊給攪散了。當然,藉機也可以讓這些大戶們出些銀兩,放點血,你要是不主動,那窮鬼們真要鬧起來,就甭怪政府無能。

    主意倒是好,可執行起來難度太大。這些年,這個會那個會的,弄得大戶們成了露天的椽子,到處挨敲。加上還要按月供養民團,縣團,給前方將士捐銀捐藥,大戶們早已怨聲載道。這一次再弄個自衛會,明顯是讓大戶們自己保自己的安全,這便證明保啊鄉啊縣的,全成了遮不住雨的廢糙棚,那還按月交錢做啥?縣長孔傑璽一開始是把心思動在何大鵾頭上的,不料話沒說一半,何大鵾竟罵起娘來:「老子土圪垃里刨下幾個食,你也搶他也搶,眼下倉子都騰空了,你們還不饒。」縣長孔傑璽剛要跟他解釋,他又罵:「我家老二哩,不是說這個月就能放出來麼,啊,人呢?!」

    縣長孔傑璽趕忙拿好話勸,誰知何大鵾這次是真躁掉了,指著他鼻子道:「姓孔的,我可一直把你當個人哩,我家老二的事,你要沒個交待,我跟你沒完!」見說不通老子,縣長孔傑璽又在老大何樹槐身上動腦子,哪知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平日裡只知犁地餵牛的木頭疙瘩忽然梗起脖子,比他老子還惡毒地說:「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除了瞅上我何家的糧食,還瞅上我家的天,我家的地。是不是把我何家逼到西溝去住窯洞,你們才肯甘心?!」

    在何家著了一肚子氣,縣長孔傑璽才把腳步送到青石嶺,沒想水家比何家好不到哪去。

    夜裡,孔傑璽將一路的經過還有涼州府那邊的不安跟仇家遠詳細說了。仇家遠道:「既然這樣,自衛會的事就先放放,我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講。」

    副官仇家遠便將這幾天想好的辦法講了出來,沒想孔傑璽一聽,連聲道:「妙,妙,不虧是西安城來的,點子就是比我多。」

    第二天,縣長孔傑璽跟副官仇家遠聯手在青石嶺組建護藥隊,聲明:「眼下局勢混亂,藥材吃緊,青石嶺忙了大半年,這點兒藥材千萬要護好,不能出任何差錯。」沒想,一提藥材,水二爺果然很響應,當下就說:「這事兒好,這事兒能幹。」

    按仇家遠的計劃,護藥隊的人選就在幫工和下人中挑,護藥隊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幫著往外運藥,二是守護青石嶺的平安。當然,凡是挑進護藥隊的,仇家遠都要再開一份工錢。一聽工錢,爭著要來的人一下多起來,一連幾天,仇家遠的門前都被圍個水泄不通,鬧得曬藥的活都沒人幹了。

    第一個搶著要來的是拴五子,還爭著要當隊長。沒想,仇家遠幾句話打發了他。「我可不敢要你,院裡院外,哪件事兒能少了你,你就甭湊這熱鬧了,好好替二爺把院裡的事辦好。」

    拴五子碰了一鼻子灰,當下罵:「啥雞巴護藥隊,分明是拿人當猴耍哩。」連著挑了幾個人後,仇家遠的心思動在了拾糧上,反反覆覆想過後,他去找劉喜財探口風。沒想劉喜財聽完說:「他瘦得跟猴一樣,病又剛好,你要真心為他好,就饒過他吧。」

    仇家遠無語。

    接下來,他的目光愁起來。其實這護藥隊,真正的目的只有他知曉,包括縣長孔傑璽,他也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怕是這輩子,他都不會跟外人講。既然另有目的,這人選,就得更為慎重。仇家遠愁的是,這麼多人,真要細挑起來,卻沒幾個順心的。

    運藥的事進行得相當隱秘,而且,院裡上下誰也插不上手。

    十月剛打頭,仇家遠便秘密叫來那三個人,就是上次送他回來的三個人。年輕的馬車伕像是個外地人,操著一口誰也聽不懂的外地話。另兩個的話倒是能聽懂,但又不說,見了人只是笑,陰森森的,叫人發怵。仇家遠給三人分了工,兩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負責打包,裝車,年輕的馬車伕負責驗秤。水二爺一開始不高興,原因是馬車伕把秤盯得太緊,他一兩也混不上。「這狗日,長的是鐵眼珠子。」水二爺憤憤的。秤一盯緊,水二爺打仇家遠手裡得的銀子就少,他當然不樂意。不過,幾天後,水二爺不在乎了,甚至不到秤前來,秤多秤少像是不管他的事。後來人們才知道,仇家遠提前安撫了水二爺,他在原來說好的基礎上又額外給了水二爺一張銀票,據說數字大得驚人,怕是這些地全換種成罌粟,也換不來這麼一張銀票。仇家遠並不是白送,他的條件相當簡單,水二爺幾乎閉著眼就能做到。這條件便是,藥一曬乾後,就不關青石嶺的事,水二爺得保證,院裡上下,不能有一個人干預送藥的事。

    「這好辦,這好辦,我水老二不發話,哪個敢?」水二爺捧著銀票,樂得合不攏嘴。

    第一趟藥是在十月五號悄悄送出去的,人們就見,後晌還在裝車,說好二天一大早上路,早上睡醒,那掛馬車早不見了,啥時走的居然沒一人知曉。

    連著送了三趟,拴五子不安分了,跑來跟水二爺說:「二爺,不能由著他們,這黑更半夜的,他們到底玩什麼鬼?」

    「夾住你的嘴,閒(咸)吃蘿蔔淡操心,你把你的褲帶繩系好。」

    拴五子一低頭,果真見自個的褲帶繩開著,定是剛才在牆角撒尿,猛地望見了狗狗,沒來得及系。

    水二爺轟走拴五子,躺炕上樂滋滋地抽菸,心裡盤算著,要是這麼種上五年,哼!

    三趟藥送完,人們忙著開始挖那些長在地里的根了,副官仇家遠照例在各地里轉了一圈,仔細地盯住每一個人看。藥是安全送走了,路上也沒出啥事,但現在不出不能說以後也不出,他心裡,還是急著護藥隊的事。這麼想著,腳步在狼老鴉台停下,拾糧領著吳嫂和狗狗幾個,正在地里挖藥。不知為啥,這些日子,一看見拾糧的影子,副官仇家遠就激動,莫名地激動。有時候,甚至想拉住拾糧,好好喧上一陣。可惜藥師劉喜財將拾糧看得緊,近乎寸步不離地護在他身邊,兩個人神神秘秘的,不知一天到晚說些啥。藥師劉喜財有個怪脾氣,甭看他是跟著副官仇家遠來青石嶺種藥的,但仇家遠的話,有理的他聽,對路子的他聽,要是說得不投他的機,想聽,沒門!這點上他跟曹藥師是那麼的不同,院裡上下,誰也沒見過曹藥師敢跟副官仇家遠頂嘴,討好都來不及哩,可這個劉喜財,不一樣。副官仇家遠望著,心裡,一脈兒一脈兒生出些怪誕的想法,這些想法其實在他心裡藏好久了,只是沒機會說出來。當然,現在他也不能說,還不到時候,他這麼提醒自己。

    突然,他的目光盯在小伍子身上,對呀,咋把他給忘了?仇家遠一陣喜,多天困惑他的問題似乎一下解決了,他高興地沖小伍子喊:「小伍子,小伍子,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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