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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生意?販騾子還是販馬?我家那個豬頭腦子,還配做生意?」大嗓門的罵越發響亮,邊罵邊喝斥房上的毛蛋:「下房啊,你們是不是要把我氣死?!」
毛蛋跳下房,沖水英英扮個鬼臉:「讓人騙了吧,他們壓根就沒去過廟上。」水英英追著毛蛋,要問個究竟,毛蛋跑屋裡拿了樣東西,風一樣飄走了。直到天黑,水英英才確信,仇家遠壓根就沒跟她說實話。這次,她讓仇家遠徹底耍了,騙了。
水家二女婿、平陽川仁義河的仇大公子仇家寬怒沖衝來到青石嶺,要跟自己的岳丈水二爺講理。
水二爺也真能做得出,那天他轟走二女子二梅和三朵子,居然把仇家三匹馬給扣下了。據仇家寬講,三朵子跟二梅被轟出水家大院,一路步行回去,這長的路,兩人整整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太陽映紅平陽川時,才一瘸一拐到了家。一進門,二梅就癱地上了,兩隻腳腫得跟發麵一樣,血滲了一鞋底。
「腫死才好,我讓她吃裡扒外。」水二爺一點不在意女婿的態度,相反,他認為二梅是罪有應得。
「誰吃裡扒外了,他們幹的事,跟二梅有啥關係?」仇家寬心裡疼著二梅,跟岳父說話的口氣,也就不那麼友好。
「沒關係?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我的銀兩還有一個人一匹走馬不見了,你倒為一雙腳找上門來?」
「可二梅也是你女兒呀,你就不怕她半路上讓狼吃了?」
「吃了乾淨!」
正爭吵著,院裡人嚷嚷,三小姐水英英回來了!
這已是第七天的傍晚,還未落盡的夕陽正潑墨似的把餘暉潑灑下來,水家大院被映得通紅。
「回來了,真回來了?」水二爺猛打椅子上彈起,撇下二女婿,驚乍乍就往南院跑。剛進了門,就看見水英英拿著一把藏刀,氣恨恨地挑自己的馬靴。
「靴子,靴子,你挑靴子做啥麼?」水二爺連叫帶喊,撲過去,想奪過英英手裡的藏刀。
「我愛挑,你少管!」英英一把推開自己的爹,一刀子下去,一雙漂亮的靴子就給戳破了。
「哎喲喲,先人,這靴子可是我打涼州城買來的!」水二爺搶過靴子,一看上面開了幾個洞,心疼得要哭。再一看女兒的臉,心爛了,碎了,翻過了。
女兒水英英滿臉是淚,哭得跟死了娘一樣傷心。
「娃,咋了,咋了呀?」水二爺這才想不該為一雙靴子犯急,真是老糊塗了,天天盼,夜夜盼,盼著她回來。現在女兒就在眼前,自個竟心疼起靴子來。
「你少問!」水英英扭過臉,抽搐著肩膀說。
「嗯?你個狼吃的,偷了我的銀兩,我還沒罵你哩,你反倒有理了?」
「誰偷了,你看見了,抓住了?」一聽爹提銀兩,水英英猛地起身,橫下個臉,一副背著牛頭不認髒的樣子,也難怪,她心裡正拿刀絞呢,哪還有心思聽爹嘮叨他的銀兩。
水二爺一看架勢,知道女兒準是受了大委屈。不委屈她能一來就躲自個屋裡?不受委屈她能把兩隻眼睛哭成個明蛋蛋?狗娘養的仇家遠,我饒不了你!水二爺壓下心裡的火,聲音顫顫地問:「娃,你沒啥事吧,你可把爹嚇死了……」水英英猛就號啕大哭,爹這一句話,說到了她的心疼處,眼裡的淚噗噗的,嘴上,卻仍然較著勁說:「我死了你才高興哩。」
「胡說!」水二爺一梗脖子,感覺自個的淚也要下來。不過,一掃院裡前前後後湧進來的人,當下便收起臉上的表情,裝出一副當爹的威嚴來,問:「賊哩,拐了你偷了我銀兩的賊哩?」
「死了!」
水英英惡恨恨拋出一句,沒等水二爺再問,一把將他搡出門:「你走,走呀,都走開!」
良久,水二爺呆楞在門外,腦子裡使足了勁還是轉不過彎。這世道,理咋都跑兒女們身上去了,自個做牛做馬,替她們操爛了心,竟連問一句話的權力都沒。這麼大的丫頭,不明不白跑出去這多天,回來,竟連一句好話都沒。正生著悶氣,管家老橛頭走過來,悄悄說:「東家,仇家二公子騙了三小姐銀子,反把小姐一個人丟在了半路上。」
「有這等事?」水二爺當下驚跳了起來,一雙眼紅得駭人。
等管家老橛頭把打聽來的消息說給他,水二爺的憤怒便像糙原上騰起的烈火,要把整個院子燒著。好啊,姓仇的,我跟你沒完!
他三步兩步,奔回了上院:「仇家寬,把你家那個王八羔子交出來!」
仇家寬這邊還正納悶哩,弟弟家遠一去無影蹤,仇家上下也是一派焦急,已經派人四處打聽。好在,仇家遠不比水英英,打小就在外頭念書,失蹤半月一月的事常有,加上又是跟水家三小姐一起走的,仇家多少還能穩當點。這陣一聽水英英回來了,自個弟弟卻沒了消息,心,立刻緊起來。可是,沒容他把話問出口,老岳父的嘴巴就到了。
這一巴掌,搧得狠吶,仇家寬捂著臉,傻傻地立在那裡。
關於仇家遠如何把自己拋到荒郊野外,三小姐水英英至死不說,二姐夫仇家寬被父親用同樣的手段轟出水家大院的第二個後晌,父女倆又坐在了一起。水英英一臉愁悶,渾身上下沒一點兒精神。這件事對她打擊太重,兩天了居然不吃不喝,誰要勸她吃五穀她就拿那把藏刀嚇唬,弄得院裡上下沒一個人敢跟她搭話。水二爺更是愁眉不展,女兒是回來了,可回來的女兒不像他原先的女兒。水二爺儘管是個把錢財看得比命還要緊的土財主,但在三個女兒身上,他還是很有點人性的。好話說了一大堆,見女兒不聽勸,水二爺嘆了一聲:「你這個娃呀,死腦筋,比你爹還糊塗。仇家是啥人,jian商!我一個二梅虧就吃夠了,吃大了,你還瞎栽著腦袋往裡碰。那個仇家遠,壓根就不是個東西!」
水英英還是不說話,任憑爹咋個說,她就是不回應一句。水二爺說乏了,說困了,說得不想說了。騰地站起來,眉毛一挑,往院子裡去。走了幾步,又踅回身,道:「你再這麼下去,爹只有一個法子,跳河!」
水二爺的表情真實極了,一點沒嚇唬女兒的意思。女兒英英儘管干下了他不能容忍的事,但比起她兩天不吃不喝來,那事兒就不是個事兒,望著女兒兩天裡迅速憔悴下去的臉,還有讓淚洗涮了無數遍的眼睛,心裡,比丟了全部銀兩還痛,還難受。他可就剩這麼一個寶貝疙瘩了呀,要是她真狠上心子把自個這麼作孽下去,他這個老命,活著還有啥味道?
「爹----」
水英英這才抬起頭,很是傷感地喚了一聲。
這一聲「爹」,一下就把水二爺的心叫軟了,叫化了,他再也不生女兒英英的氣了。
女兒英英的氣可以不生,仇家二小子的氣,不能不生。當日,水二爺便打發院裡他最為賞識的夥計拴五子,騎著快馬去了平陽川。水二爺交待給拴五子一個任務,要他無論如何打聽到仇家二公子的下落,還有,要他切切實實查一查,仇家二公子是不是真的入了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