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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8:20 作者: 許開禎
更讓水二爺提心弔膽的,是仇家二公子跟他家英英那層隱隱約約的關係。以前水二爺倒是不覺得,那時仇家遠小,英英更小,兩個人怎麼玩也不過火。但自從兩個月前仇家遠來青石嶺,水二爺就發現,英英這丫頭,不一樣了,具體哪兒不一樣,水二爺說不清,但他明顯感覺到,自家丫頭英英,目光里有了東西,精於世故的水二爺很清楚那種東西,那是天底下女兒家長大的頭一個標誌,她懂得跟男人眉來眼去了。打那天起,水二爺心裡就不安,現在,這不安越發強烈,有時竟攪得他睡不著覺。
說不出口,真是說不出口,一想這事,水二爺就氣得要吐血。這兩個月,他明里暗裡跟英英提過多次,可三丫頭英英跟她兩個姐姐截然不同,一點不拿他的話當個事,水二爺為此傷透腦筋。她們的娘在生下寶兒不久便蹬腿走了,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將她們拉大,艱辛中他融入了太多父愛,尤其在三丫頭英英身上。沒想竟將她養成了一隻隨時準備著往外飛的鳥!
「你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看見英英跟仇家二公子一前一後進院,水二爺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聲,拿眼示意管家老橛頭。老橛頭趕忙上前,跟仇家遠打過招呼,一手牽了馬韁,一手指著後院,說了聲請。仇家遠遠遠看了一眼水二爺,想上前問安,卻見水二爺硬梗梗轉過脖子,很不屑地走開了。
仇家遠心中一暗,擔心這一趟,怕又要白跑。
第三節
平陽川仇家二公子仇家遠這一趟並不是為了水英英來,前兩趟也不是,跟水英英那份焦灼和熱烈相比,仇家二公子的目光,就淡得多。不是說他沒覺察到水英英那目光,關鍵是那目光激不起他的共鳴。在他眼裡,水英英還是多年前那個小不點兒,一個成天掉在蜜罐里只知道撒嬌撒野的山裡野丫頭,這樣的野丫頭,仇家遠除了憐愛、同情,再沒別的。他是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人,目前他又為某項偉大事業擔負著特殊使命,兒女情長,在他看來,就有點滑稽,而且輕薄。當然,對水英英,他也不能太冷淡,畢竟,他還想依賴水英英,去說服水二爺。三天前,仇家遠接到上峰陸軍長密令,要他緊急籌措一筆資金。前一次送往抗日前線的醫藥物資過西安時遭到一股不明力量的攔截,負責運送的馬幫二幫主藍青雲也被砍了頭。眼下前方戰事吃緊,醫藥物資相當匱乏。陸軍長要求他務必在短期內組織涼州城和古浪縣的進步力量,儘快將第二批醫藥物資運出。接到密令後,仇家遠立即從涼州城趕回平陽川,先是將情況跟父親說了,沒想父親還沒聽完,便大發雷霆:「你個敗家子,放著好好的書不教,瞎湊什麼熱鬧!」父親仇達誠本來就是堅決反對仇家遠參加什麼黨派,更反對他跟軍界有來往。
仇達誠一生為商,原本也想讓仇家遠跟哥哥仇家寬一樣,子承父業,一門心思地跟著他做生意。誰知家門不幸,老二仇家遠生性偏狂,桀驁不馴,西安城書讀一半,居然瞞著家裡,到了陸軍長手下,還一直跟家裡說,他在西安一家師範當老師。半年前,仇家遠又不聲不響到涼州師範做起了教師,等仇達誠知道時,生米已成熟飯。教書倒也罷了,仇達誠心想,仇家三輩子沒出過一個讀書人,要是仇家遠真能把書教好,也多少能了他一些心愿。誰知上個月古浪縣長、他的妹夫孔傑璽找到他,悄悄說:「老二不但跟西安城陸軍長來往密切,很有可能還參加了共產黨,老二的身份,神秘著呢。」仇達誠起初不信,認為妹夫孔傑璽純屬胡言。據他所知,共產黨在西北一帶還是個很新鮮的事物,他也是去年在西安城才聽說,咋就把這帽子戴他兒子頭上了呢?
妹夫孔傑璽猶豫半天,才將西安城攔截藥物的事說了,原來那藥物正是仇家遠他們弄的,當然是以涼州城另一家商號的名義秘密收購的,負責運送藥物的馬幫二幫主藍青雲目前已被證實是共產黨。孔傑璽還說,馬幫打涼州城一出發,消息就秘密飛到了西安,所以藍青雲到西安,等於是送死。
妹夫孔傑璽說完這話,很是焦慮地嘆了口氣:「哥呀,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上頭已經發話,要嚴查速辦,好在涼州府有咱的人,要不然,老二這回……」「混帳!」父親仇達誠暴跳如雷,當下就要大兒子家寬趕往涼州城,捆也要把老二捆回來。妹夫孔傑璽見狀,悄聲說:「人我已經安頓在別處,眼下,家裡家外還不能張揚,等事態平息了,再讓他回來。」
「混帳,混帳呀,這個家,怕是要毀到他手上……」一生走南闖北的仇達誠,當然知道參加共產黨是什麼後果。他在西安城那些個日子,時不時地聽說有共產分子被當局押出城門處決。原想自己身居大漠邊塞,天高地遠,既可免受戰亂之苦,又不為什麼國共之爭而牽扯進是非里。哪知,自己家裡,竟就養出一個共產黨!
仇家遠從藏身的地方秘密回到平陽川家中,父親尚在火頭上。仇達誠質問他參加共產黨的事,仇家遠矢口否認,說自己早就是西安陸軍長的人,西安陸軍長跟共產黨勢不兩立,還一再要求嚴查共產黨的組織,切不可讓共產黨滲透到涼州一帶,他怎麼可能是共產黨呢?仇達誠見他言之鑿鑿,也就信了,況且兒子仇家遠加入國民黨,跟著陸軍長干,這事眾人皆知,他想一定是妹夫孔傑璽搞錯了。不過仇達誠並沒放過兒子。仇家遠竟然背著他,將涼州城仁字號的櫃銀動用,還騙大掌柜吳茂,說是他點了頭的。
「我多時點了頭,啊!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居然敢打我的旗號虛騙冒領。我仇家的生意,向來以誠信取人,你倒好,天上地下的亂飛不說,竟敢,竟敢壞了祖宗定下的規矩!」
罵完,立刻喚來管家,將仇家遠捆了,鎖在廂房裡。若不是嫂嫂水二梅好話軟話的求情,仇家遠怕是還捆在廂房裡。
人雖說放了出來,但錢,爹一分不給。「你倒有臉說出來,上次拿走的銀票,我還沒跟你要哩,你個敗家子,木頭鬼,我真想一棍子打死你!」
爹這兒顯然是沒戲可唱,仇家遠又把心思動到哥哥家寬頭上。哥哥仇家寬眼下雖說還沒掌管仇家全部生意,但古浪縣城的義字號還有平陽川的善、德二號都歸他管,應該說跟他轉挪一些銀洋還是有希望的。誰知家寬聽完他的話,驚乍乍跳起來:「我說兄弟,你咋還執迷不悟,銀子哥是捨得,可哥捨不得你的命!」說完,騎馬去了古浪縣城。仇家遠萬般無奈,只好跟嫂嫂商量。嫂嫂也是渾身的勁換不來一個好辦法,最後,抱著一線希望說:「要不,你去青石嶺一趟,跟我娘家爹說說?」
就這樣,仇家遠硬著頭皮來到了青石嶺。
仇家遠剛剛被管家老橛頭安頓到後院客房住下,嫂嫂二梅的腳步便到了。原來,二公子仇家遠離開平陽川自己的家時,並沒跟仇達誠說實話,仇達誠跟青石嶺的親家水二爺一向嘴和心不和,他見不慣水二爺山溝溝里小財主那副嘴臉,加上去年仇家跟水家合著做白氂牛的生意,水二爺暗中將青石嶺以外的氂牛肉混雜到白氂牛肉中,想賺昧心錢,被精明老到的仇達誠給發現。生意非但沒做成,反把兩家的關係做僵硬了。若不是嫂嫂二梅從中周旋,怕是仇水兩家來往的路就斷了。二公子仇家遠騙爹說:「眼下待在家裡不安全,我還是回姑父給我找的地方吧。」仇達誠自然樂意,又怕他再動歪腦子,把自個最放心的夥計三朵子打發出來,叮囑道:「一路盯緊點,他要是敢亂跑,就拿繩子捆。」誰知三朵子早讓嫂嫂二梅私下串通好了,三個人合著跟仇達誠演了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