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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4:30 作者: 劉猛
    晨色漸漸灑進病房,臉色蒼白的方子君緩緩睜開眼睛,她的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

    張雷的隊長站在她的面前,臉色凝重。

    方子君張開嘴,用盡全身的力氣:

    「告訴我,他還活著。」

    隊長點頭:「他的心臟始終沒有停止跳動。」

    方子君鬆口氣。

    「但是他動脈中彈,現在也沒有脫離危險。」隊長說,「還在搶救當中,按照上級指示,現在可以把他的遺書給相關人。」

    方子君睜大眼睛,嘴唇上僅有的血色也沒了。

    「這是他留給你的遺書。」

    隊長把那封信緩緩放在她枕頭邊上,敬禮:「保重!」

    轉身出去了,輕輕帶上門。

    方子君撐起自己的身子,打開信,讀著讀著,眼淚流出來。

    「子君: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和我的哥哥在一起。

    你別為我們弟兄難過,我們都是軍人,軍人就意味著要為國家為軍隊去戰鬥去犧牲。我的哥哥犧牲在南疆戰場,而我犧牲在和平年代。我不能告訴你更多關於我的任務,說實話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請你相信一點----張雲的弟弟是好樣的,他是為了完成黨和軍隊賦予的任務犧牲的。

    關於我們的關係,我知道你的心裡有個結。說實話我也有,因為那是我的親生哥哥。但是,我想了這麼長時間想明白了,那就是----我愛你!

    我愛你,子君。

    這一點確鑿無疑,愛情是無法因為悲傷所磨滅的,也不會被更多的現實所約束起來。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如果我哥哥還活著,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嫂子。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九十年代的中國軍人,應該有自己的頭腦,應該有衝破這種束縛的勇氣,更何況我也是天殺的傘兵。我愛你,雖然這句話說的有點晚,而且不合時宜。

    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犧牲了。我不怕犧牲,但是我不想我死你也不明白這一點。

    我愛你,希望你早日走出過去的陰影,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們弟兄在天堂會祝福你,真誠祝福你!

    深愛你的人 張雷 絕筆

    一九九二年6月17日」

    她起身下床,腿還在發軟。扶著牆走到門口,打開就看見一樓道的人。有陸院的隊長和教導員,還有一個空軍大校和一個哭得淚人一樣的中年女人。空軍大校站在手術室門口,臉色凝重,背著手不說話。方子君走到門外,無力地靠在牆上,看著「手術中」三個字流淚。

    醫院的領導走過來:「小方,你怎麼出來了?你應該休息。」

    方子君無力地搖頭。

    空軍大校回頭,胸口的空降兵傘徽閃著光,和他眼中壓抑的淚花光芒一樣明亮。

    「方子君?」張師長的聲音嘶啞。

    方子君說不出話,點頭。

    「我是張雲和張雷的父親。」張師長嘶啞著嗓子說。

    「伯父----……」方子君哭出聲來。

    空軍大校扶住她,方子君感覺到這手的溫暖。

    「別哭!他們都是好樣的軍人!」張師長的眼神顯出堅毅,「他們都是我的好兒子,我為他們而自豪!你是參戰過的老兵,應該堅強!」

    方子君含淚點頭。

    「你是好姑娘!」空軍大校說,「堅強起來!你還是醫生,要相信醫學!張雷還在搶救,他不會希望看見你哭的!」

    說著,自己的眼淚卻嘩啦啦流出來。

    「班長,我給你點顆煙吧。」

    林銳看著田大牛,點著一顆煙。

    「你最喜歡抽的石林。」

    他把煙插在田大牛的嘴裡。

    太平間裡面,林銳穿著病號服坐在田大牛身邊。田大牛閉著眼睛,掀開白布的胸口上都是彈洞。

    煙裊裊升起。

    林銳的眼淚無聲流出。

    「班長,我再也不跑了。你看我在這兒呢,我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說我們是戰友就是兄弟嗎?跟親兄弟一樣親?大哥,你是班長就是大哥。你是士兵,槍林彈雨滾過來的真正的士兵;你是硬漢,刀擱在脖子上都不會眨眼;你是兄長,拉練的時候我腳起泡了是你給我挑……」

    田大牛閉著眼睛,嘴上的煙還在燃燒。

    「班長,我的班長,我林銳長這麼大別人都不服,就服兩個班長。一個是老薛,一個就是你,田班長。」

    林銳忍不住哭出聲來。

    「班長,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銳!我長大了!我再也不是那個淘氣的逃兵了!我一定好好訓練,你別生我的氣!我五公里跑全中隊第一!我多能she擊最好,你不是說最喜歡看我打槍了嗎?你覺得看我打槍是一種享受,說我打得那麼漂亮,動作那麼快,是你見過最好的特種兵!你怎麼就不喜歡看了呢?班長,以後我天天第一個起床,值日也不偷懶!野外生存我再也不偷偷帶吃的了,我把咱們班丟掉的紅旗給扛回來!」

    田大牛始終沒有睜開眼。

    林銳哇一聲大哭,撲在田大牛身上:

    「班長----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林銳啊!都是我不好,我一直氣你!我說你唱歌走調,笑話你,你怎麼也不打我啊?!都是我不好啊,班長----你醒醒啊,你別睡了!咱們還要訓練啊!你不是說咱們要爭第一嗎?班長,我給你爭第一!我保證我什麼科目都是第一,給你掙臉!班長----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氣你!」

    林銳跪在田大牛旁邊泣不成聲,鼻涕和眼淚流在一起。

    哭聲當中,林銳看見了一雙蹭亮的軍官皮鞋。

    他哭著抬起頭,看見了筆挺的軍官制服。

    接著看見了一張黑得嚇人的臉。

    「大隊長!你下命令啊!你命令田大牛班長起立!他最聽你的話!」

    林銳抱住何志軍的腿大哭。

    何志軍撫摸著他的光頭,無語。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林銳抬起淚花閃閃的臉。

    何志軍看著他: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又有雄與霸,殺人亂如麻,馳騁走天下,只將刀槍夸。今欲覓此類,徒然撈月影……」

    林銳的哭聲漸漸停止了。

    何志軍的聲音洪亮起來:

    「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夸仁義。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學古風,重振雄豪氣。名聲同糞土,不屑仁者譏。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千里殺仇人,願費十周星。專諸田光儔,與結冥冥情。朝出西門去,暮提人頭回。神倦唯思睡,戰號驀然吹。西門別母去,母悲兒不悲。身許汗青事,男兒長不歸。殺斗天地間,慘烈驚陰庭。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萬里浪,屍枕千尋山。壯士征戰罷,倦枕敵屍眠。夢中猶殺人,笑靨映素輝。女兒莫相問,男兒 凶何甚?古來仁德專害人,道義從來無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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