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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衣川說話也太不講情面了,照他的意思來說,有妻室的男人愛戀一個女人,陷入情網是非常愚蠢的,就和發情的貓狗一樣。
「喜歡一個人也沒關係,差不多就行了,別走極端。」
衣川又要了盅冷酒,說道:「我真設想到你這麼純情。」
「純情?」
「是啊。你迷上一個女人,連地位、收入和家庭都不要了。」
這並不是純情,是從心靈深處相愛的結果。久木想對他這麼說,又找不到適當的詞來表達,衣川嘟噥了一句:「也可能我在嫉妒你。」
「為什麼嫉妒我?」
「她的確是個不錯的女人,你不進攻的話,我可能也會上的,我覺得很後悔……」
衣川是第一次把自己的情感這麼坦白出來。
「可是被你搶先了一步,我就死心了。」
沉默了一會兒,衣川忽然說道:「前幾天,她到我這兒來了。」
「到中心去了?」
「大概四、五天前吧,她說想擔任書法方面的工作。所以你來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這件事呢。」
久木不知道凜子一個人去找衣川的事。
「她也真了不起,因為你辭職了,所以她想出來工作的。」
衣川停頓了一下,又告訴久木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當時,她還問我你夫人在哪兒工作,我只告訴她在銀座的美裝堂,沒關係吧。」
「不,沒什麼……」
久木正在琢磨凜子為什麼會問這個,衣川湊近他說:「我這樣說也許不大合適,她比以前更漂亮了。」
久木不好表示什麼,凝視著櫃檯。
「反正她變樣了,不,是你改變了她。原來她給人的感覺很不容易親近,可是現在非常沉靜安樣,很有女人味兒……」
衣川喝起冷酒來,有些醉意,眼睛凝視著遠處。
「我說什麼你別見怪,你每天都見她不覺得什麼,在我眼裡她的胸脯白得讓人難以自侍。」
不知道凜子穿著什麼服裝去的,她受穿素色的連衣裙,大夏天的,也許衣服穿得比較露。
「接待室的姑娘也說,她給人感覺不僅是漂亮,而是妖艷,連女人見了也會心動的。」
第一次聽到衣川這麼讚美凜子,久木倒不好意思起來。
「不過她好像比以前瘦了,脖子細長細長的,顯得更迷人了。」
天氣太熱,凜子近來食慾不大好。
「這就叫紅顏薄命。」
「薄命?」
「她輕輕點了下頭,轉身往回走的時候,我看著她那悽然的背影,真有點為她擔心……」
衣川一氣喝乾了冷酒,粗聲粗氣他說道:「你可得儘量對她好一些啊。」
在小店吃完飯,兩人又去了一個酒吧,衣川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工作,不知不覺久木成了聽客。男人一沒有了工作,連話茬都接不上了。久木懷著這種寂寞的心情,走出了店門,分別的時候,衣川囑咐了一句:「多保重……」
衣川的聲音低沉,完全不像他平時說話的語氣,久木慢慢點了點頭,握住了衣川伸給他的手,忽然發現還是第一次和衣川握手,心裡覺得很異樣。
這握手意味著什麼呢。衣川的語氣是那麼柔和,使久木內心為之一動。
坐在電車上,久木還在思考著這件事,到澀谷時已經十一點了。
凜子已為他準備好的洗澡水,從浴室出來換上睡衣,久木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低聲對在廚房幹活的凜子說道:「剛才我和衣川在一塊兒。」
凜子猛地一回頭,馬上又若無其事地沏起茶來。
「他說你變得特別漂亮。」
「他就喜歡這麼說。」
「你去那兒是為了找工作?」
「上次託過他,沒有回音,就去問了問看……」
凜子把自己的咖啡杯也端過來,坐在久木旁邊。
「我跟他一說辭職的事,被他罵了一通。」
「他也太兇了。」
「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久木眼睛望著電視說:「你打聽那個銀座的商店了?」
久木終於問道,凜子早有思想準備,馬上答道:「我去見了一下你的夫人。」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早就想要見見她……」
出於什麼心理去見自己所愛的男人的妻子呢,感興趣可以理解,不過也夠大膽的。久木對凜子的丈夫雖然也有興趣,卻不敢自己去見他。
「我只是站在遠處看了一眼。」
妻子現在在銀座的陶瓷店工作,知道名字就能找到她。
「是個相當不錯的女人。」
凜子這麼一說,久木不知怎麼說好了。
「難怪你會喜歡她,身材不錯,很有活力……」
妻子五十多歲了,因為有事於才顯得年輕。她比凜子要大一輪,怎麼說也上年紀了。
「和這麼好的人都離婚了。」
凜子自言自語道。
「當然都是由於我才會這樣的,可是我越看她越覺得害怕……」
「害怕?」
「歲月太可怕了。十年或二十年之後,人是會變的吧。你結婚的時候也愛妻子,想要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可是現在變了。」
久木不明白凜子為什麼說出這種話來,她望著窗簾說:「我也會被你厭倦的。」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會的。既使你不厭倦我,我也可能會厭倦你……」
霎時,久木就像被人在脖子上扎了一刀。
男人會變心,女人也可能心猿意馬。既便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愛情,也可能在歲月的侵蝕下土崩瓦解的。
「你們當初感情也很不錯的吧。」
「一般……」
雖說比不了對凜子的感情,卻也是在神前立下了愛的盟誓的。
「我也是,那時怎麼也想不到會像現在這樣。」
凜子想起了結婚時的情景。
久木抱著胳膊沉默不語。凜子摸著久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說道:「你早晚會厭倦我的吧?」
「不會的,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厭倦呢?」
「我也要上歲數的。一天天變成個老太婆了。」
凜子雖然誇讚久木的妻子,還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衰老的影子。
「我問你,真的有永遠不變嗎?有沒有絕對不變呢?」
凜子一下子撲到了久木懷裡。
「抱著我,緊緊地抱著我。」
凜子前額頂在他的胸前,夢吃般地嚷道:「我害怕,我害怕。」
久木緊緊抱著凜子,聽見她在懷裡說:「我們現在是最高點,今後就只能走下坡了。」
「不會的……」
久木嘴上否認,心裡也覺得現在或許是兩人的最高點了。
「只有現在最可信。」
凜子見過久木的妻子,明白了愛情的游移不定,預感到他們兩人的愛也早晚會從頂峰衰落下去的,這種種不安所煽動起來的欲望,或者是他們原有的欲望受到了新的刺激,突然猛烈地燃燒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兩人已經赤裸地擁抱在床上了。
「我要你說永遠愛我,絕不變心……」
凜子為了消除對永恆的不安和恐怖,而尋求性愛,陶醉于震撼全身的性快樂比起那些甜言蜜語來,更能幫助她擺脫盤桓心中的恐懼。
沒有比肉體更誠實更忘我的了,凜子的熱情也感染了久木,一再壓抑的欲望,就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兩人一同墜入了放浪形骸的,歡悅無比的慾海中去了。
盛夏之夜,兩個人的肉體都汗津津,油光光的,凜子頭髮散亂,一次又一次從頂峰跌落到低谷,又從低谷上升到巔峰,終於叫喊起來:「殺了我吧,現在就殺了我吧。」
久木屏住了呼吸。
凜子以前也這樣喊過,她在愉悅的極限時想到死,希求在這無比的快樂中死去。沉醉在性快感中時,她全身的血都在倒流,沸騰,這喊聲不是從嘴裡,而是從這肉體裡發出來的。
「快點,快點殺了我……」
凜子不停地叫喊著,久木拼命抱緊她,終於感受到了凜子波浪般湧來的震顫。
這一對男女像死屍一樣重合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的餘韻,不久,仿佛從冥界飄然而歸似的,凜子囁嚅道:「你為什麼不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