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望著黑下來的窗戶,久木深深感到他們正在被逼入絕境之中。
不久,黑夜降臨,網人都泡過了溫泉,坐下來吃飯。順序和昨天一樣,心情可大不相同了。昨天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什麼都新鮮,中禪寺湖、大浴池以及露天浴池,所有的一切都使他們好奇。而現在已沒有了興奮的感覺,只有無可奈何的麻木和將錯就錯的心態。
老是這麼悶悶不樂也無濟於事。為忘掉這些不愉快的事,兩人較著勁兒地喝起酒來,凜子還破天荒地要了杯清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此時,東京正在舉行婚禮,凜子的丈夫壓抑著對妻子缺席的滿腔憤懣,親戚們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一想到這副景像,久木的頭就漲大了,只能惜酒澆愁。
晚飯從六點多一直吃到八點左右,凜子薰然薄醉,臉頰紅紅的。
突然,凜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咱們去雪地上趴一會兒吧。」凜子步履瞞珊,「你也和我一塊兒去。」說著就朝走廊走去。久木慌忙攔住她。
「你醉了,太危險。」
「反正也是去死啊,還有什麼可危險的。」
凜子甩開久木的手,執意要去,她頭髮散亂,眼光呆滯,神態異樣的妖冶。
「快點兒,你起來呀。」
「等一等。」
久木雙手捆著凜子的肩膀,讓她坐下。
「你幹麼攔我,我高興。」
凜子不滿地嘟噥著,久木不理她,叫來服務員撤掉了餐桌,鋪好被褥。
凜子充其量只有一兩的酒量,卻在泡澡後喝了好幾杯冷酒,不醉才怪呢。
「你說要去的,怎麼變卦了?」
凜子還惦著趴雪地的事,女招待們在的時候,她老老實實呆在一邊,她們剛一走,又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別胡鬧了。」
久木不讓她出去,她非要出去,兩人拽來搡去的,結果腳下一絆,都摔倒了,久木在下,凜子在上,正好騎在久木身上。
駕馭者是凜子,久木像馬一樣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凜子以勝利者的姿態低頭瞧著他,突然間,像一頭發現了獵物的母豹子,兩眼放光,雙手扼住了久木的脖子。
「你幹什麼……」
凜子喝醉了酒,手勁兒很大。
「嗨、嗨。」
久木想喊「鬆手」,可出不來聲,憋得直咳嗽。
凜子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更加用力了。久木突然意識到,很可能會這麼氣絕身亡的。他看見凜子的兩眼紅得像在噴火。
她到底想要幹什麼,久木忽然害了怕,使勁兒掰開了纏繞脖頸的那雙手。
久木又咳嗽了半天,才大大喘了一口氣,說出話來。
「你快把我掐死了。」
「我就是想要殺了你。」
凜子冷冷他說。
以前,每次都是久木提出要求,凜子不大情願的服從的,因為這種姿勢會使女人難堪。這次,凜子如此大膽地主動要求,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是因為她喝醉了呢,還是偶然騎在久木身上所致呢,或是由於知道回不去了,才突然變得大膽起來了呢。
望著她那cháo紅的臉龐,美妙的身軀,久木心裡油然升起一種幸福感。
就在這時,凜子張開黑色翅膀似的雙臂,又掐住了久木的脖子。
一瞬間,他窺見了死亡的世界。哪怕再遲一分鐘或十幾秒,都可能斷氣。
隨著凜子達到了頂點,久木才得到了解脫,漸漸恢復了意識。
久木努力回憶著剛才的一幕,試著活動著四肢,手腳還有知覺。看見座燈,才記起自己在中禪寺湖的旅館裡。這時凜子靠了過來。
「太棒了……」
「我差點兒沒死掉。」
凜子點著頭:「這回你明白我說的『可怕』的感覺了吧。」
久木追蹤著剛才的那番體驗,忽然聯想到另一件事。
「吉藏也說過同樣的話。」
「誰是吉藏?」
「就是被阿部定勒死的男人,」
久木的腦海里浮現出閱讀昭和史時,了解到的這兩個人物。
凜子興趣來了,懶懶地問:「阿部定,就是干那件怪事的女人……」
「其實,也不能說是怪事。」
凜子只記得事件離奇的部分,而詳細調查了昭和史這一事件的久木覺得,這是深深相愛的男女之間產生的非常有人情味兒的事件。
「她被人誤解的地方不少。」久木把座燈拿開了一些。「她的確割了男人的東西,不過是在勒死之後。」
「女人把男人勒死的嗎?」
「據說,以前她也曾經一邊交媾,一邊勒他的脖子,就像你剛才那樣。」
凜子連忙搖頭,倚到久木胸前。
「我是喜歡你才勒的呀,太喜歡了,就恨起來了。」
「她也是喜歡得過了頭兒,不想被別人得到,情不自禁那麼做的。」
「可是,弄不好會死人的。」
「可不,真死了。」久木摸著脖子說。「我也差一點兒。」
「我不過是跟你鬧著玩兒。」
「她開始也是鬧著玩,覺得很刺激。」
「是用手勒死的嗎?」
「是用繩子。」
「你被掐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凜子把腿搭到久木身上。
「也挺難受的,過去那個勁兒,也許會感覺不錯的。」
「看來是那麼回事。」
凜子向久木撒嬌道:「你也掐我一下。」
「現在?」
「是啊。」
久木按照凜子的吩咐,把手按在她的脖子上,細細的脖頸,一把就掐住了,凜子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她那溫順的樣子十分可愛,久木的手觸到了凜子喉嚨的軟骨,感覺到了靜脈的鼓動,又繼續掐下去,凜子的下顎漸漸抬起,緊接著,劇烈咳嗽起來,久木慌忙鬆開了手。
凜子又咳嗽了一氣,待呼吸平穩下來後小聲說道:「真可怕,好像有點兒那種感覺了。」
她的眼神似夢似幻。
「用繩子勒死更難受吧?」
「頭天晚上,兩人互相勒脖子玩兒,力氣大了點,男人差點兒死去。脖子勒出了一條印兒,臉也腫了,女人忙著給他冷敷,還買來鎮定藥給他吃。夜裡,男人迷迷糊糊地說『你今天夜裡要勒我脖子的話,可別鬆手,勒到頭,中間停下來更難受』。」
「可是那不就給勒死了嗎?」
「也許就想要這樣吧。」
「為什麼呢,因為喜歡他?」
「是因為不想讓別人得到這個男人。」
外面一陣風颳過,座燈閃了一下。雪不下了,風還在刮。
凜子側耳聽了聽,接著問道:「那個叫阿部定的女人是幹什麼的?」
「被殺的男人叫石田吉藏,在東京中野開了一家叫做吉田屋的料理店,阿定在他店裡幹活。」
「是在店裡認識的?」
「阿定三十一歲,吉藏四十二歲,比她大十一歲,剃著平頭,長臉型,屬於美男子一類。阿定十七、八歲就當了藝jì,有些早熟。她皮膚白皙,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久木半年前看的這份資料,去年年底,又看到了事件發生時的報紙,對大致情況比較了解。
「多半是女的主動嘍?」
「還是男人先找的她,當然她也迷上他了。」
「男人有妻室嗎?」
「當然有,是個很精幹的老闆娘,可是吉藏一見到阿定,就立刻魂不守舍了。」
「店裡哪有機會啊?」
「所以,兩人四處到旅館或酒店去幽會。」
久木恍惚覺得是在講他們自己。
「他妻子沒發覺嗎?」
「當然知道,所以他們不想回來,一連幾天在外住宿,事件發生時,就是兩人在荒川的一個酒店裡呆了一個星期後的事。」
「一個星期都不回家?」
「大概也想回去,可是沒能回去的緣故吧。」
久木話音剛落,外面又是一陣疾風掠過。
久木和凜子完全能夠體會阿定和吉藏當時的心情。
「不是某一方強求的吧?」
「那自然,都捨不得分離,就這麼一天天住下去,對女人而言,回去就等於把心愛的男人還給他老婆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凜子猛然抓住久木的胳膊,「女人的心情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