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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這雪還真不小。」說完,他記起臨來時凜子曾問過回去的時間,就說:「到中午會停的。」

    既然這樣,著急也沒用。回到床上,久木叫凜子過來,凜子靜靜地鑽了進來。

    久木感受著凜子的體溫,解開了她的衣帶……

    又是一陣夾雪的疾風呼呼刮過。

    外面雖然是風雪連天,有空調的房間裡暖融融的,低矮的座燈映照出了凜子的裸體。

    久木對創造出如此美妙的藝術品的造物主以及展示出這種美的大度的凜子,抱有由衷的感謝與敬意。

    做愛的起因多種多樣,結局都是男人敗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從女人一方來看,君臨自己之上的男人,會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具屍體壓在自己身上。

    總之,那一剎那,男人的身體變成一件襤褸,而女人的身體則變成了嬌艷的絲綢。

    這時的女人是否還會愛戀這個變成襤褸的男人,就要看這之前男人的做法及女人的滿足程度了。

    在這冬天的旅宿中,心滿意足的女人將整個身子依偎著男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男人的肩頭。

    不可思議的是,事前是久木為凜子服務,而現在則是凜子為久木服務了。

    性的饗饜一結束,男女便互換立場,女人飄浮在豐饒的大海上,男人卻不斷在萎縮、平靜下去,變得像個死人了。

    這麼閉目養神的話就會睡過去,會將剛剛得到滿足的女性置於孤獨之中,久木從這瀕死之境振作起精神,摟住了女人,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激情過後,這樣通過身體的接觸,一起進入安寧。

    久木讓女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在大雪紛飛的清晨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久木醒來翻了個身,凜子也被他弄醒了。

    「幾點了?」

    久木看了看枕邊的手錶,告訴她九點多了。

    兩人都不想馬上起床,懶洋洋地躺著,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

    「還下著呢。」

    久木點了下頭,起身打開了窗簾,白色的雪花霏霏而落。

    從昨晚到天亮雪一直沒停,而且越下越大。外面是滿天飛雪,白蒙蒙一片。

    「什麼時候才能停啊。」

    凜子也起來了,擔心地望著窗外。

    早晨的時候,久木說過中午會停的,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

    「早晨好。」這時,女招待進來準備早餐,他們預約了十點吃早飯的。

    「這雪真不得了。」

    久木揣著手跟女招待寒暄道。

    「下這麼大也不多見,今天早上的報紙都沒到。」女招待一邊打開窗簾,一邊說。

    「路不通了嗎?」

    「大概路太陡了上不來吧。」

    久木想起了那彎彎曲曲的「伊呂波山路」的陡坡。

    「我們想十一點下山。」

    「現在經理正和山下聯繫呢,請稍候片刻。」

    女招待鞠了一躬,離去了。凜子不安地用手塗抹著窗玻璃,久木意識到他們被困在這中禪寺湖的旅館裡了。

    選擇去日光是因為離東京不遠,交通便利。雖然對冬天日光的寒冷也有思想準備,卻萬沒想到會大雪封山。

    久木擔心地打開電視,天氣預報說,有一強低氣壓從北陸一帶到達關東北部,白天一整天將是大雪天氣。

    男服務員進來整理被褥,女招待端來了茶水,擺放早餐。房間裡暖融融的,門外便是讓人睜不開眼的暴風雪。

    「這麼大的雪一年也趕不上一回。」

    女招待解釋道。現在說什麼也不解決問題了。

    「滑車也不能開嗎?」

    「路上到處都是雪堆,根本開不動的。」

    也是,雪這麼大,從「伊呂波山路」下山實在是不可想像。

    久木萬般無奈地吃起早飯來。

    「你打算幾點回去?」他向凜子問道。

    「最好三點以前。」

    要想三點以前到東京,一小時後就得出發。

    「有什麼事嗎?」

    見凜子支支吾吾的,久木也不好再追問,不過,三點之前恐怕回不去了。

    吃完飯,剛開開電視,經理就來了,對他們說,現在中禪寺湖和日光的交通都已中斷,請他們先在房間裡休息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能通車?」

    「那得看雪什麼時候停了,弄不好得等到晚上了。」

    久木回頭瞧了瞧凜子,見她低著頭,臉色煞白。

    已經十一點了,雪一點兒也不見小。

    細一看,雪粒很小,但被風一刮,就成了風卷雪,遍地都是雪堆。

    「看來夠戧了。」

    凜子的希望要落空了。

    「你還是打個電話吧。」

    怕自己在旁邊礙事,久木說完就到樓下的大浴池去了。

    路過服務台時,他看見有七、八個客人拿著背包十分焦急地等在那裡。

    久木泡完溫泉回來,見凜子坐在鏡子前,正用小拇指搓揉著眼角四周。

    「怎麼樣?」

    久木擔心凜子打電話的事,問道。凜子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去了。」

    「不去哪兒?」

    「侄女的婚禮。」

    「你的侄女?」

    「不,是他的。」

    也就是丈夫的哥哥或姐姐的女兒了。不管怎麼說,這麼重要的活動哪能不參加呢。

    「幾點開始?」

    「婚禮是五點。我本來只打算參加一下後面的宴會。」

    已經快晌午了,就算現在通了車,回到東京也得四點了。再回家換衣服,絕對來不及了。

    「他知道你來這兒嗎?」

    「說了一聲……」

    「沒問題嗎?」久木說完自覺口誤,馬上改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丈夫在參加侄女的婚禮時,妻子和別的男人一起被大雪封閉在旅館回不去,這種情況怎麼能說沒問題呢。

    兩人誰也不敢再提及這個問題,又等到了下午,雪還沒有停的意思。

    久木看了看手錶,快三點了。

    現在即使雪停了,等到除掉積雪後通車,也得五點了,然後下山乘電車到東京就八、九點了,這還算運氣好的,說不定,今晚都回不去了。

    凜子滿面愁容,久木也是憂心忡忡的。

    久木跟家裡說的是今天回去,藉口是要去京都一趟,查找一下昭和史的資料。所以,下雪回不來不成為理由了。妻子那頭好歹還能對付過去,可是,明天十點鐘有個會,得一大早就出發才趕得上。

    然而,比自己更難辦的還是凜子。

    沒出席侄女的婚禮還不算,連著兩個晚上不回家,也不說去哪兒了,本來和丈夫的關係就很緊張,這下恐怕更不好收場了。

    三點,女招待送來了咖啡。

    久木問凜子:「今天回不去怎麼辦?」

    凜子沒說話,用勺子慢慢攪拌著咖啡。

    「雪早晚會停的,不過,可能得再住一晚。」

    「你呢?」

    「當然最好是回去了,不行的話也沒轍兒。」

    「我也沒關係。」

    「可是,你……」

    凜子鎮靜地仰起臉道:「怎麼回去呀。」

    久木沉默了。凜子自言自語道:「我什麼也不在乎了。」

    四點以後,雪似乎小了一些,可是天也黑下來了。中禪寺湖越來越模糊不清了。

    久木站在涼台上眺望著外面。經理進來說,入夜後,路上結了冰,無法開通,今晚破例不收房費,請務必在這兒住下。

    看來也只能住下了,久木點頭同意。凜子在旁邊都聽見了,也死了心,和久木說了一聲,就去浴池了。

    剩下久木一個人看著湖畔那一處光亮,回想起去年秋天在箱根連住兩晚上的事來。

    那次並不是回不去,而是他們自己不想回去。是一次明知故犯的冒險,心情既緊張又感到快樂。

    而這次是由於大自然的威力,不得已留下的,完全沒有了愉快和樂趣,只剩下了沉重的壓抑感。

    很明顯,這是幾個月來兩人所處的環境變化所導致的結果。

    在箱根時,雙方的家庭還沒有什麼大問題,能放鬆地連續住兩晚。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不管什麼理由,今晚不回去,將會引起決定性的事態。

    久木回到桌旁抽著煙,琢磨起凜子說的「我什麼也不在乎了」的話來。

    她是說今晚不回去呢,還是指和丈夫的關係呢,兩者的可能性都有,後者可能性更大。

    今晚凜子是否已下決心和丈夫分手了呢,若真是那樣,自己也得作出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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