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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情人節後的一個星期六,久木和凜子一起去了日光。

    為了滿足凜子「想要兩人一起看雪景」的希望,久木思考了一下去處,東北和北陸太遠,萬一遇上大雪恐怕一時回不來。而且,偶然聽說從周末開始,北陸地方有大雪警報,於是,他決定去離東京不遠的日光的中禪寺湖。

    十年前,久木曾在大冬天去過那裡一次,白雪皚皚的群山,幽靜湛藍的湖水使他至今記憶猶新。

    和凜子兩人一起去那靜謐的地方,該有多麼愜意啊。

    「我只是在夏天去過日光一次。」

    「什麼時候?」

    「很早以前了,還是高中生的時候。」

    久木暗自想像著凜子那時的模樣,一定是個清秀的美少女。

    「那次是坐車去的,路上特別擁擠,人多得不得了。」

    「現在這個季節,沒什麼遊人。」

    凜子點點頭,忽然問道:「明天幾點能回東京?」

    久木反問道:「你有事?」

    「也沒什麼事……」

    「十一點左右從那邊出發的話,下山乘電車,二、三點就能到。」

    凜子愣愣地想了一下,沒再說話。

    從淺糙到日光,最快也得兩個小時。

    下午一點多從東京出發時,還天晴日朗,半路上開始陰沉下來,過了櫪木以後,下起了雪。

    久木毛衣套夾克衫,外面穿了件黑大衣,圍一條深紅色圍巾。凜子是黑色高領毛衣,下配同色筒褲,外套紅色短外衣,頭上戴著銀灰色的帽子。兩人站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像夫妻,更像是情人。大概是因為凜子氣質不俗,打扮入時的緣故吧。

    雪花隨風飄落下來,農田和農家的房頂,樹杈上都落滿了積雪,宛如一副灰白相間的水墨畫。

    「真像來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凜子望著窗外說道。置身在一派銀白的世界裡,使人產生了錯覺。

    電車三點多到達東武日光,從那裡坐計程車去中禪寺湖。

    車子開上了婉蜒曲折的「伊呂波山路」,高聳的山峰逼近眼前,大雪紛紛降落到山上。越往高處走越寒冷,雪花已變成了雪粒。

    「湖的周圍也有雪嗎?」

    久木問道。司機直視著窗刷不停掃動的前方答道:「上面和下面可大不一樣。」

    他介紹說,中禪寺湖前面有白根山作屏障,擋住了從日本海方向來的降雪,所以南面的降雪量很小。

    「這雪下不了太大。」

    久木點了點頭,悄悄握住了凜子的手。

    又有一座山峰逼近了,就像在偷看他們倆,這就是男體山,山形雄偉壯觀,真是名不虛傳。

    他們眺望著那陡峭的山岩,山上的朔風捲走了雪雲,來到山路盡頭時,雪小多了,天空霎時陰轉晴,溫暖的陽光撤滿大地。

    還不到四點,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

    「趁著天晴,看完瀑布再去旅館吧。」

    久木請司機先開到華嚴瀑布去。

    「瀑布可能結冰了。」司機說道。

    結冰的瀑布也別有一種情趣。

    為了看到九十六米高的瀑布全貌,他們乘電梯下到一百米的地方,再從那裡穿過隧道,瀑布便呈現在眼前了。

    正如司機所說,最上面約十米寬的瀑布出口處,無數根冰柱連成一片,其中一部分覆蓋著白雪,形成一個巨大的冰塊兒。

    仔細一瞧,只見冰塊兒裡面依舊生機盎然,水流汩汩地沿著岩石流向一百米之下的水潭中。

    「冬天的瀑布有一種莊嚴的感覺。」

    凜子把雙手插在大衣兜里,望著瀑布,過了一會兒,指著右邊岩石上安插的支柱問:「那是什麼?」

    「是救命柵欄吧,萬一有人從上面掉下來,可以把人接住。」

    支柱之間鋪有扇狀鐵絲網。

    「據說這兒是有名的自殺場所。」

    以前常有人沿著山岩來到瀑布出口,從那裡投身水潭,所以,現在還裝上了防護網,防止人靠近。

    「過去,有一位十八歲的高中生,留下一句『正所謂,不可解』便跳下去自殺了。」

    「不可解是指人生嗎?」

    「或是人生,或是人,或是自己,總之是指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事吧。」

    望著冬天的瀑布,凜子的側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看過華嚴瀑布之後來到旅館,已四點半了。他們被領到了一個有十鋪席大的起居室的和式房間。寬大的涼台正對著中禪寺湖。

    兩人站在窗前,望見了被落日染紅的湖面。湖的右面緊挨著男體山,杉樹林和地面上的積雪,輝映著紅燦燦的斜陽;與男體山相連的伸向遠方的白根山脈及左邊的重重山巒都是白茫茫一片。冬天的中撣寺湖被懷抱在群山之中,清寂而幽靜。

    湖面上不僅看不見船的影子,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仿佛早在遠古時代就已是這樣靜寂的世界了。

    「真絕了。」

    凜子不由發出了讚嘆。這讚嘆不是「太美了」,也不是「真好看」,而是「真絕了」,久木覺得實在太貼切了。

    眼前這個景像只有「真絕了」才能表述得出來。美景中蘊藏著靜謐和莊嚴,令人望而生畏。

    兩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日落時變化萬千的湖面。

    紅燦燦的山峰漸漸黯淡下去,不久化作了單調的黑白世界。除了夕陽映照的山巒的色彩變幻外,整個湖面也由冷冰冰的蒼白逐漸轉藍,再暗下去成了灰色,最後只剩下湖畔四周白晃晃的雪地,籠罩在黑色的夜幕下。

    湖面就這樣緩慢地,一步步地被暗夜吞噬進去了。

    久木輕輕地把手搭在凜子的肩頭,凜子回過頭來,兩人深深地接吻了。

    在神秘莫測的湖邊接吻似乎是對神不敬,不過也可以看作是在神前的愛的盟誓。

    然後他們並肩坐在涼台的椅子上,四周更黑了,只有湖畔的一處燈光,映出了圓圓的一圈兒雪地。

    「過去,這一帶是不許女人靠近的。」

    這是久木從書上知道的。

    「那時,曾經有女人中途被趕下山來,就是說,男體山也不准女人攀登的。」

    「是因為女性污穢嗎?」

    「也有這個原因,不過,很可能是懼怕女人所具有的魔力。」

    「有那麼大魔力嗎?」

    「大概有吧。」

    「我也有嗎?」

    凜子問得十分突然,久木緩緩點了點頭,凜子瞟了他一眼,說:「那我就把你拽走吧。」

    「去哪兒?」

    「去那個湖底……」

    久木把目光投向了窗戶,雪花飄舞,打在黑漆漆的玻璃上。

    「那座山上和那個湖上都在下雪吧?」

    久木點點頭,腦子裡還回味著凜子說的「要把你拽到湖底去」的話。當然凜子不可能真的這麼做,但是,久木覺得這個女人心裡潛藏著要把男人一步步拽入湖底的慾念。

    「瀑布那邊也在下雪吧?」凜子想起了去過的華嚴瀑布。

    「在那種地方死,太冷了點。」

    「聽說在雪裡死是很舒服的。」

    久木給她講了一個從一位北海道出身的朋友那兒聽來的故事。

    「據說那人臉朝下趴在雪地上,被人發現時,臉一點沒有變形。」

    「同樣是死的話,還是臉色好看點兒好。」

    久木心裡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離開了窗邊。

    晚飯定在六點半,他們打算利用飯前的時間去泡溫泉。

    房間裡也可以泡,但是既然到了這兒,還是去大浴池更好,兩人來到一樓,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走去。

    領他們去的女招待介紹說,今晚人少,可以使用夫妻浴池。他們還是有些顧慮,就分別去了男地和女池。

    一般六點之前人最多,可是今天空無一人,久木伸展開四肢,泡在寬大的地子裡,別提有多舒服了。泡完了澡,回到房間裡,看起了電視,不大工夫,凜子也回來了。

    「靜悄悄的,真不錯。」

    看來女池也空著,凜子把頭髮攏到了後邊,從臉頰到脖頸都微微泛紅。

    「我還去了一下露天浴池。」

    男池前面也有一個小門,出去之後有個露天浴池,久木因為下雪就作罷了。

    「我是光著腳踩雪走過去的。」

    久木想像著赤裸裸的凜子在雪中走路的樣子,覺得很奇妙。

    「下到地里後,水特別熱乎,舒服極了,周圍下著雪,身子卻泡在溫泉里實在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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