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喂,是我呀,我現在在橫濱飯店呢。」
「真的?」
「昨晚我說了要來的,我在『未來港口』的飯店裡等你。」
久木把房號告訴了凜子後,又催促道:「你能不能馬上來呀?」
「你可真是說風就是雨,我可……」
「守靈結束了吧,他在嗎?」
「剛走了一會兒。」
「那還等什麼呀,這兒離你家挺近的。」
凜子要是不來這房間就算白搭了。
「求你了,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央告了好半天,凜子才勉強應允了。
「好吧,我這就去。不過,事先聲明,光是見個面噢。」
「那是,那是。」
久木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等凜子。
從凜子娘家到這裡,坐車也就十五、六分鐘的距離,加上準備的時間,約摸得一個小時。久木心不在焉地瞧著電視屏幕,從酒櫃裡拿了瓶白蘭地,兌著水喝了起來。快到十二點了,夜間的節目已經接近尾聲,剩下的頻道都是新年以後要開播的節目預告。
關掉電視,久木走到窗前,眺望起夜景來。回顧過去的一年,從頭到尾好像全是為凜子而度過的。
春天和凜子發生關係後,就像正負電極相吸,好比久旱逢甘雨,一發而不可收拾,兩人簡直如膠似漆,難捨難分。
這一年是久木一生中最熱情奔放的一年,被遺忘的青春仿佛又復甦了。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白蘭地,從六十多層的高處向下俯瞰夜晚的闌珊街景,更覺醉意朦朧,恍惚覺得每一個閃亮里都有凜子的身影。
此刻,凜子一定正穿過一座座高樓大廈和一個個明滅的信號燈,走進飯店,跑進電梯。
他期待著這個時刻的到來,將額頭貼在玻璃窗上,這時門鈴響了。
他一躍而起,剛開開門就情不自禁地嚷道:「哎喲,可把你盼來了。」
眼前站著的正是凜子,她身穿黑色府綢喪服,繫著黑腰帶,一隻手裡拿著件外套,頭髮盤了上去,雪白的衣領里露出纖細的脖頸。
久木握住凜子的手走進屋裡,又說了一遍「你可來了。」
他張開兩臂把凜子攬到了懷裡。
此時此刻,什麼守靈、喪服統統都被久木忘得一乾二淨了,他熱烈地吻著凜子的嘴唇。
長長的接吻之後,久木放開了凜子,仔細打量起她來。
「真是別有風韻。」
「別胡說……」
把這種悲哀的服飾說成有風韻,的確不甚妥當。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誰敢違抗你的命令呀!」
凜子靠近了窗子向下俯瞰。
「這個飯店是第一次來?」
「進房間是第一次。」
久木挨著穿喪服的凜子站在窗前。
「我剛才就這樣一邊看一邊等你。」
說著久木攥住了凜子的手,凜子的手冰涼。也許是初冬的深夜裡一路趕來的關係吧。久木給她悟著手,低聲問:「你丈夫回家了?」
「嗯,回去了。」凜子的口氣十分冷淡。
「我剛才一直在吃他的醋哪。」
「為什麼……」
「你們是夫婦,我根本不該吃醋,可我就是嫉妒你們從守靈到葬禮都能肩並肩地和人們交談,受到他人的稱羨。」
「所以才難受呢?」
「難受什麼?」
「就因為是夫婦才沒處躲沒處逃的。剛才嬸嬸還問我『你們倆怎麼樣啊?』,叔叔也問『不打算要孩子了嗎?』什麼都問。」
「他們也太愛操心了吧。」
「他們知道我們關係不怎麼融洽,都為我們擔心。」
「他們要是知道你上這兒來,可不得了。」
凜子身上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線香味兒,使久木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來到了仙境,不覺摟著凜子往床邊走。
「不行!」凜子斷然搖了搖頭。
「什麼也不做,就躺一會兒。」
「那也不行,頭髮要弄亂的。」
久木仍然不鬆手,拽著凜子坐到床頭上。
「就這麼坐坐總可以吧。」
被抓住胳膊的凜子無計可施,抬手攏了攏頭髮。
「你非得回去嗎?」
「那當然,說好就呆三十分鐘的呀。」
坐在床頭可以望見遼闊海面上的夜色。過了一會兒,久木突然說道:「昨天衣川打來電話,說你想要當專職講師。」
「他到底告訴你了。」凜子早有預感。
「為什麼不事先和我說一聲呢?」
「不想讓你擔心嘛……」
「可是不經過你的老師能行嗎?」
「這方面要是有什麼麻煩的話,我去請求老師同意。」
「衣川還說你也許打算離家單過。」「能離家就離家。」
凜子的表情異常嚴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的夜景。
久木看著她的側臉,把右手放在凜子的膝頭。
「那我也離家出走吧。」
「別難為你自己了。」
「哪裡……」
「你做不到。」
「能做到。」
久木的語氣越來越堅決,同時,倏地把手伸進了她的喪服里,觸到了裡面的內衣。
凜子想要挪開他的手,他卻執拗地繼續潛入其兩膝之間。
「你打算正式工作?這也是為了離開家?」
「沒有收入一個人怎麼生活呀。」
「我不會讓你受苦的。」
久木的手繼續向縱深侵入,凜子慌忙緊閉膝蓋。
兩人並肩坐在床上,像是在觀賞夜景,仔細一看,女人的和服前襟已經敞開,男人的手正悄悄潛入喪服下面的內衣里去。
女人完全明白男人的手在企求,尋找著什麼,也知道眼下這種時候,這麼做非常不道德,是無論如何不能允許的事,然而卻屈服於竭力想接近它的欲望而默認這一切。
男人覺察到了女人的寬容,便在女人大腿內側的空間裡來回遊動著手指尖,臉上卻一本正經的。
這一套全是男人的作戰策略,是巧妙的圈套,女人明知不該上鉤,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開始濕潤了。
這會兒,女人的身體已游離了她的心,獨自前行了。
「我想要你……」
見女人沒有反應,男人又說道:「一會兒就行。」
聽到這兒,女人仿佛剛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慌忙搖頭說:「不行啊,在這種時候。」
男人抓住好容易明白了男人的意圖,想要逃脫的女人,最後通諜似地命令道:「別說了,轉過身去……」
這一切,並不是久木計劃好的。
以前就聽說過這種方式,總想體驗一次,又覺得過分就放棄了。換句話說,只是在夢裡空想過,沒想到會真正實現。
有時,這麼做也是必要的。
比方說,從前走紅的藝jì們到了正月,身穿盛裝和服,梳著高島田髮髻,出入各個酒宴時,想要趁著這轉瞬即逝的工夫與心上人親熱,又不致弄亂裝束的話,這種姿勢是再合適不過了。
在守靈之夜這樣短暫的時間結合的話,這也是唯一的姿勢。
這令人羞恥的姿勢,才是人類生存在這個世界以前的,從動物時期就傳承下來的,原始的也是最自然的姿勢了。
回歸本來的野性,任何惶惑、羞恥、怯懦都是不必要的。
什麼文明、教養,什麼道德、倫理,自人類誕生以來,每一個毛孔所滲透的一切虛飾、偽裝都被統統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們完全回歸了自然的本能……
瘋狂之後是異常的靜寂,這死一般的沉寂,昭示了籠罩在愛的極致的死亡的陰影。
兩人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沉浸在死一般的靜謐中,一會兒,男人先抬起了癱軟的身體,接著女人也漸漸甦醒了過來。
凜子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她進了浴室後久久地呆在裡面,五分鐘,十分鐘,直到十幾分鐘後,門無聲地開了,凜子終於出來了。
她垂著眼帘,臉色蒼白,一副懊悔至極的神情,和服已整理如初,髮型也一點兒不亂。嚴然一位身著喪服的端在的婦人。
凜子面無表情,默默走到沙發前,拿起疊放在那裡的外套。
見凜子這副神態,久木慌忙問道:「你要回去?」
凜子微微點了下頭,含混不清他說了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