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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48 作者: [日]渡邊淳一
在衣川的介紹下與凜子相見的那一瞬間,久木不由產生了某種莫名的激動。
說實話,久木以前也和妻子以外的女性發生過關係,年輕時不用說,到了中年之後,也不乏交往的女性。有的說看上了他的深沉,還有的說迷上了他那與年齡不相稱的少年氣。久木對這些奇妙的讚美很不以為然。
然而,對於凜子就不僅止這些了,而是不由自主地投入了真實的情感。
比方說,僅在衣川介紹時見過一面,一周後,自己竟然憑著名片主動給對方打了電話。以前對女性也上心,但這麼積極出擊還從沒有過,久木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卻收不回離弦之箭了。
後來,他們發展到每天打電話的會,今年開春的時候兩顆心終於結合了。
正如所預感到的一樣,凜子是個很有魁力的女性,久木重新審視起究竟她什麼地方吸引了他。
從相貌來看她算不上是出眾的美人,臉龐嬌小玲攏,惹人喜愛,身材纖巧而勻稱,穿著筒裙套裝,顯得穩重大方。年齡三十七歲,看起來很年輕,最吸引久木的還是凜子對書法的愛好,其中楷書尤為得意,還曾經專門來中心教過一段時間楷書。
初次見面時,凜子像楷書那樣的規範與格調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凜子對久木越來越溫柔和藹,直到以身相許,進而發展到後來的徹底崩潰,不能自恃。
這一崩潰的過程,以久木的男性眼光來看是那麼可愛而嬌美。
一番親熱之後兩人緊緊地依偎著,雙方都能察覺到對方的一點兒動靜。
久木剛把頭轉向窗戶,凜子的左手就怯怯地伸到了他的胸前。久木輕輕按住她的手,看了一限床頭柜上的時鐘,六點過十分。
「太陽快下山了吧。」
從寬大的落地窗向外望去,七里濱海和江之島盡收眼底,夕陽即將在那邊落下。昨天,兩人來到這裡的時候,太陽正要落山,眼看著火球般熾熱的太陽漸漸西沉在橫跨江之島的大橋橋畔。
「你也過來看看吶。」
久木衝著凜子說著,從床上起來,揀起掉在地上的睡衣穿上,打開了窗簾。
霎時間,晃眼的陽光she了進來,照亮了地面和床頭。
只見夕陽剛巧落在江之島對面的丘陵上,天際的下半部被染得一片通紅,正在一點點黯淡下去。
「正好趕上,快來看哪。」
「在這兒也看得見。」
赤裸的凜子怕見這驟然明亮的光線,用被單裹著全身,朝窗戶這邊看。
「今天比昨天的還紅還大。」
把窗簾全打開後,久木回到了凜子的旁邊躺下。
夏季剛過,熱氣騰騰的霧靄瀰漫在空中,落日愈顯得碩大無比,當太陽的底邊一落到丘陵上,便迅速萎縮變形,變成了凝固的絳紅色的血團。
「這麼美的夕陽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凜子燃燒的身體也像空中消逝的落日一樣,漸漸平息下來了吧。
久木這樣想像著,從凜子身後湊了上來,一隻手去撫摸她的腹部。
當夕陽隱沒在地平線下之後,殘留的火紅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變成了紫色,緊接著黑暗籠罩了四周。一旦沒有了陽光,黑夜便立即降臨,剛才還金光輝映的大海立刻一片黢黑,只有遠處江之島的輪廓與海岸線的反光一起清晰地顯現了出來。
昨天晚上,久木才聽說江之島上有一座燈塔,從那裡放she出的微弱的光照,與晚霞的餘暉交相輝映。
「天黑了。」
從話音里久木隱約察覺凜子在想家,不由屏住了呼吸。
據衣川說,凜子的丈夫是東京一所大學醫學部的教授,年紀比凜子大了近十歲,有四十六、八歲吧。
「只有老實這一點還算是可取之處。」凜子有一次這么半開玩笑的說過,而久木通過朋友了解到,他還是位身材頎長的美男子。
有這麼像樣的丈夫,凜子怎麼會和我這樣的男人親近起來呢。
這的確令人費解,從凜子嘴裡恐怕是得不到滿意的答案的,況且,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對久木來說,此刻的約會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此刻,互相要忘掉各自的家庭,全身心地投入到兩人世界中去。
可是,凜子望著黯淡下去的天空,她的側臉上,明顯的有著一層鬱悒的神色。
昨晚和凜子來的這裡,今天再住一夜的話,就是連著兩天在外過夜了。
凜子既然出來想必是有這個思想準備的,那麼,會不會是觸景生情,忽然想起家來了呢。
久木猜想著,那一瞬間到底凜子閃過了什麼念頭呢。
久木很想親口問問她,說出的話卻走了樣。
「咱們該起床了吧?」
落日早已沉入海里,兩人依然躺在床上。
「你把窗簾拉上吧。」
久木遵照吩咐拉上了窗簾,凜子用被單遮掩著前胸,找著散落在床四周的內衣。
「我都弄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了。」
下午他們乘車從七里濱到江之島遊覽了一圈兒,回到旅館時是三點,然後直到太陽西斜都沒有下床,久木對這樣的自己感到驚訝。他到另一間屋子的冰箱中拿了瓶啤酒喝起來。
當他出神地眺望著黯黑下去的大海時,凜子沖完澡出來,她換上了白色的連衣裙,用白色的髮帶把頭髮攏在後邊。
「出去吃晚飯好不好?」
昨天晚上他們倆是在旅館二樓的臨海餐廳吃的晚飯。
「可是已預約了餐廳呀。」
昨晚,經理過來對他們說,如果明天還在這兒住的話,可以為他們準備好新打撈的鮑魚。
「那就還去那兒吧。」
凜子有些疲倦,懶得到旅館外面去。
久木打電話預約了座位之後,就和凜子一起到二層的餐廳去了。
星期六晚上來就餐的多是一家一戶的。他們倆被引到經理事先為他們準備好的靠窗的桌位。兩人挨坐在四方桌的兩邊,正對著玻璃窗。
「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了。」
白天,從這裡能觀賞到一望無際的海景,可是夜幕已降臨的現在,只有窗旁那棵巨大的松樹隱約可見。
「倒是把咱們給照出來了。」
夜晚的窗戶變成一面昏暗的鏡子,映照出坐在桌旁的他們倆,以及他客人和枝狀吊燈,好像窗戶那邊還有一個餐廳似的。
久木瞧著玻璃上映出的餐廳,用眼睛搜索著有沒有認識的人。
從一進門他們一直由侍者引導著來到這個座位,無暇顧及周圍有些什麼人。久木略微低著頭穿過其它餐桌,連走路的姿勢也多少表現出了這類伴侶的心虛之態。
到了這個地步被人撞上也無所謂了,不過,鎌倉這個地點不得不讓人憂慮。
若是在東京的飯店裡碰見熟人,可以藉口談工作啦,或者會朋友啦來敷衍,可是遠在鎌倉的飯店,又是夜晚與女性單獨吃飯,就不能不讓人起疑心了。再加上這湘南一帶,有不少老朋友和親戚,很難說舍不會碰上他們。
久木從來沒有這麼擔憂過,堅強與軟弱在心裡搏鬥著,最後,他對自己說道:就說是來這兒辦點兒事,順便和認識的女性吃吃飯。
想到這兒他收回了視線,看見凜子姿態優雅地端坐在那裡,凝望著窗外的夜色。她的側臉上,顯現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為所動的自信與沉著。
侍者來詢問要什麼飲料,久木要了清淡的白葡萄酒,正在吃拼盤時,服務生端來了一大盤在近海打撈的鮑魚。
「就做成清蒸和油燜的吧。」
按說生吃味道鮮美,應該做成生魚片,不過想想還是隨廚師去做好了。
夜色襯托的玻璃窗使餐廳的內景一覽無餘,連近處客人的相貌都清晰可見。
「有什麼認識的人嗎?」久木呷了一口葡萄酒向凜子問道,「這兒離橫濱很近……」
凜子的娘家是橫濱老字號的家具進口商,凜子又是在橫濱上的大學,所以,這一帶熟人很多,可是凜子看都不看,乾脆地答道:「好像沒有什麼認識的人。」
從一進旅館直到現在,凜子始終沒有一絲怯懦之態。
「剛才太陽下山時,你好像有點沉默,是不是想家了?」
「你是說我嗎?」
「你有兩天沒回家了……」
凜子端著酒杯,蕪爾一笑,「我擔心的是那隻貓呀。」
「你擔心的是貓?」
「我出門的時候它無精打采的,不知是怎麼了。」
久木知道凜子養著一隻貓,可是聽她這麼一說,又不免有些失望。
一瞬間,在久木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男人正給貓餵食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