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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33 作者: [日]渡邊淳一
    下了診察台,重又坐在醫生的面前時,迪子感到微微的怯暈。

    「難道真……」

    迪子低下頭,咬著嘴唇問道。

    「孩子很健康。」

    接著,醫生默默地點上香菸,以後的沉默,好像是在等候迪子下一個決斷。

    「這……」

    「嗯?」

    醫生似乎在等候她的回答。

    「我想墜掉……」

    醫生把銜在嘴上的煙放在菸灰缸里,拿起病歷卡。

    「因為是頭胎,所以倘若有可能,最好還是生下來的好啊。」

    「可是……」

    「是嗎?」

    醫生仿佛一開始就看出迪子會墮胎的。他拿起筆,看著桌子角上的檯曆。

    「那麼,下星期--或星期二,再來吧。」

    「今天不行嗎?」

    「今天?」

    醫生吃驚地望著迪子。

    「不行嗎?」

    「不是說不行……」

    迪子想趁現在決心已定之時就裁斷和阿久津的一切連結。她想捨棄種種瓜葛,恢復自己獨自一人的無牽無掛。

    「這麼急嗎?」

    醫生又看看檯曆,然後和身後的護士交談了幾句。

    「身體沒有其他的病吧。」

    「沒有。」

    「那麼,十一點鐘就開始吧。」

    「十一點?」

    診察室里的壁鍾正指著九點。

    「在那之前,先要檢查一下,要驗血,拍胸部愛克斯光片。」

    醫生說完,護士馬上招呼迪子道,「請這邊來。」

    驗完血,迪子被領到手術室時,剛過十一點。

    風依然如故,雨不時地斜打著,沖刷著窗戶。大銀杏樹在空中痛苦地拌瑟著。迪子望著那銀杏樹,走進了手術室。

    也許因為下雨昏暗的緣故,手術室里無影燈的光亮,使迪子產生了來到黑夜裡似的錯覺。

    「請。」

    在護士的幫助下,迪子上了手術台,仰天躺下。

    穿在身上的,只是長樹裙,而且下半身一直被裸露到腰部。

    然而,迪子已經毫無羞恥感。正常的感情在剛開始診時就已經消失。

    迪子現在只是瞑閉著眼睛,一味地追溯著自己將在墜落下去的黑暗。

    害死了阿久津的妻子,現在又正要葬送好不容易寄宿在腹中的小生命。作為兩條生命的代價,終於捨棄了一個戀情以作補償。自己是一個罪孽多麼深重的女人!

    迪子的眼眶裡不由湧出淚水。

    這既不是墜掉胎兒的悲哀,也不是接受手術的恐怖。

    迪子現在畢竟還愛著一個以前一直愛著的男人,這種愛超越了那種悲哀。她感到自己的女人的秉性,是很遺憾的。

    忽然,瞑閉著的眼睛前一片白色。護士用紗布靜靜地抹去迪子的眼淚。

    然後,護士提起她有左臂,在她的手肘上綁著鬱血帶。

    「還要打麻藥,您慢慢地數著一、二、三,馬上就會睡著,等您醒來就已經結束了。」

    手臂被紮緊,手臂上感覺到針頭的刺痛。

    「不要緊了。來……」

    「一……」

    「二,」「二……」

    聲音漸漸地含混、遲緩。在那懶散而模糊的感覺中,迪子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原野中走去。

    走啊走,原野茫無垠際。迪子喘息著,頗感疲憊,但她還是在原野中走著。

    無邊無際的原野,象是石佛林立的徒野,也象是只長有個頭那麼高的狗尾糙和蘆葦的荒原。

    迪子盡力地走著,不知何時能夠走到盡頭。一陣秋風吹過她的面前。在雲靄疾逝的天際,看得見微微的光亮。在朔風例例之中,迪子朝著光亮拼命地定去。她赤著腳,風吹亂了她的頭髮,但她還是拼命地走著。只要向前走,迪子便又能捕捉到新的世界。

    也許天馬上就要亮了。在天亮之前,迪子真想靜靜地躺著。

    「三……」

    又傳來女人的聲音。這聲音逝去時,秋風又從幽幽的天地間湧出。同時,迪子的思緒隨著低微的風聲,消失在悠遠的原野的盡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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