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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07 作者: [日]渡邊淳一
「有一件事拜託你,二號那天晚上還是拿你來擋一擋。」
「你二號那天要跟她見面啊?」
「她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抽空,所以……」
「你是不是認真了?」
「當然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真的嗎?那我再幫你一次,過年你可要包個大紅包給我哦!」
「休想!」
「隨便你!」
修平對著生氣的廣瀨,說了句「改天請你吃飯!」便掛斷電話。
那麼晚了,修平不想再擠電車,於是在車站前叫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坐回家。
他照例拿出鑰匙自己開門,一走進客廳,就看到芳子和弘美並肩站在廚房裡做事。
「爸爸回來啦!」
弘美雖然只是個高中生,聲音卻和妻子極為相似,看情形,如果再過十年,修平可能分不出她們兩個人的聲音了。
突然間,修平對自己在外冶遊,感到十分歉疚,立刻趨前和顏悅色地問道:
「忙不忙啊?」
「就快好了。」
雖然只有一家三口,過年的時候芳子還是會親自下廚做幾道年菜,儘管都只是些像金團(搗碎白薯泥或扁豆的一種點心)、醋浸蘿蔔絲及火,火敦菜(把肉、青菜、醬油、酒、糖、木魚粉混在一起細火慢)之類的一般應景菜,味道卻相當不錯,可能是學到了她母親的真傳。
「你吃過飯了嗎?」
「家裡的飯已經沒有爸爸的份了。」
芳子一問完,弘美立刻在一旁打岔,最近女兒反而比妻子管得緊。
修平苦笑著走進書房,換上家居服,書桌上擺著一些白天寄到的信件和雜誌。其中有一張訃文,是修平一個住在名古屋的同期校友寄來的,他的太太在一個月前因罹患辱癌而過世。
修平突然想到,倘若芳子死掉的話,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子?其造成種種的不便,諸如煮飯、洗衣、打掃,以互於鰥居的寂寞苦悶等等,根本不勝枚舉。
每當和廣瀨他們談到「沒有老婆的話……」,修平就會覺得人生頓時充滿了希望,事實上,一旦真的面臨這種情況,可能變得手足無措,搞不好有些男人會從此喪失生存的勇氣呢!
修平抱持著對妻子產生的微妙心理,走回客廳,她們兩人已經把年菜準備好了,正在洗手。
「要不要洗澡?」
聽到妻子明朗的聲音,修平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要……」
「放年假的時候你打算和誰見見面?」
「可能有兩、三個醫院的同事會來家裡坐坐。」
「哥哥他們說二號那天要來家裡玩。」
「二號啊?可能不行哦?」
「有什麼事嗎?」
「我可能會和廣瀨見面。」
「可是,他們特地從靜岡趕來。」
修平的哥哥在靜岡經營超級市場,既然他要來,媽媽當然也會跟著一塊兒來。
「不可以改在三號嗎?」
「哥哥說只有二號方便。」
「那可不可以改在晚上呢?」
芳子沒有回答,逕自走人臥房,隔了一會兒才走出來,消失在浴室里。
修平只好拿起晚報來看,弘美卻在這個時候走到他身邊。
「爸,你是不是跟媽說過我考大學的事?」
弘美只有在請求別人的時候,才會採取低姿態。
「媽媽一直反對,你能不能幫我再向她說情一次?」
「可是,勉強為之的話,你不怕兩頭落空嗎?」
「我不管,你以前是站在我這邊的。」
弘美盤著腿坐在修平旁邊,兩手交叉抱著胸前。
「你看你的坐相,我看你還是讀女子大學比較妥當。」
弘美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恢復正常的坐姿,然後看著修平,說道:
「爸,你不可以太晚回來哦!」
弘美開始反擊了。
「爸爸好壞。」
「我哪一點壞?」
「你看,從我放寒假回家到現在,你都沒有和我吃過一頓飯。」
「這一陣子我忙著參加年會,今天又和你廣瀨叔叔一起喝酒。」
「說謊……」
修平嚇了一跳,趕緊回過頭來,弘美神秘兮兮地瞪著他,
「事實上是去約會對不對?」
「約會?」
「噓!」
弘美瞄了浴室一眼,問道:
「爸,你是不是還和那個人在一起?」
「哪個人……」
「我在機場看到的那個人啊!」
弘美的確在機場見過葉子,她沒有對這件事提過半個字,不料卻牢記在心。
「爸,不管你和媽做什麼,我都不在乎,只希望你們不要離婚。」
修平實在沒想到,一個高中女生竟說出如此成熟的話。
「你為什麼認為爸爸和媽媽會離婚。」
「前一陣子,我有個叫野村的朋友,他爸媽突然離婚了,事前根本看不出任何徵兆。」
「你放心啦!」
「真的嗎?」
修平感到非常慚愧,居然讓女兒擔這種心。
「無論如何,請你們在我結婚之前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只要在你結婚之前好好在一起,就可以了嗎?」
「單親家庭對我的工作和婚姻不是都有負面的影響嗎?」
原來弘美是在為自己打算,修平有點目瞪口呆,她卻若無其事地喝著茶。既然如此,修平覺得自己也應該問個清楚才行。
「你怎麼知道爸爸今天是去約會?」
「你看吧!果然是約會!」
「不是啦!……是你這麼說,我才……」
「是媽媽說的啦!」
「我問媽媽說要不要為你準備晚飯,媽媽說爸爸今天出去約會,不會回來吃。」
「媽媽真的這麼說嗎?」
「媽媽什麼都知道了。」
修平默默地看著浴室的門,心想:知道自己今天和葉子見面的,只有廣瀨一個人,他根本不可能背叛自己,向妻子密告,難道真的是女人的直覺嗎?
「媽媽怎麼知道的?」
「爸,你不可以小看媽媽,其實她很聰明的。」
「我沒有小看她啊!」
「媽媽什麼都懂,像爸爸這種簡單的事根本瞞不了她。」
「簡單?」
「對啊!即使是我,也知道爸爸在搞什麼鬼。」
「你胡說……」
「你二號那天是不是也要和那個人見面啊?」
「喂,不准你胡說!」
「你放心啦!我會替你保守秘密,但是,你可不能太傷媽媽的心哦!」
修平乾咳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白蘭地,倒在茶杯里。
本以為自己手法高明,足以瞞天過海,事實上卻早已露出馬腳。修平連喝了兩杯,卻依然無法穩定情緒,此時,芳子從浴室里走出來。可能是洗過澡的緣故,她的氣色顯得相當好,開前襟的毛衣胸口露出白嫩的肌膚。
「你還沒睡啊?」
芳子一邊用毛巾擦頭髮,一邊往廚房走。
「你真的不洗澡嗎?」
「對……」
「棉被已經鋪好了。」
「今年過年我們全家一起出去旅行,好不好?」
修平似乎想藉此舉減輕自己的罪行。
「你每年都作年菜,也非常辛苦,應該趁機出去玩一玩。」
「可是,媽媽和你醫院的同事不是都要來嗎?」
「跟他們說我們要出去玩,不就得了?」
「那麼,我們和奶奶他們一起出去玩好了。」
弘美在一旁提議。
「我們可以在元月二、三號那兩天出發。」
修平特別強調二號和三號,以示自己的清白,然後站起來,說道:
「我要去睡了。」
他從書房拿出一本相當於安眠藥的圍棋範本,走進臥房,扭開枕頭邊的檯燈,發現兩床棉被之間還是有fèng隙。
回想起來,從第一次注意到fèng隙的存在直到現在,轉眼間已過了一年,起初修平以為只是偶發事件,後來才知道那是妻子有意的行為。
兩床棉被之間fèng隙的寬窄,每天都有所不同。到目前為止,分得最開的一次是芳子在機場撞見葉子的那個晚上,相距大約有五十公分遠。後來,這個fèng隙雖然始終存在,但距離卻逐漸縮小,現在如果由上往下看,已經快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