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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2:07 作者: [日]渡邊淳一
然而,吃著吃著,芳子的眼眶逐漸地涌滿了淚水。
不曉得修平幾點才回來,而且看情形他也有可能不回來了。其實,芳子心裡早就明白他不會回家吃晚飯,她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還要煮兩人份的飯呢?
芳子放下筷子,擦了擦雙眼。她覺得此刻自己像個孤苦無依的孩子,需要別人的同情和關愛。
象徵性地吃了一點東西,芳子就把剩餘的菜放到冰箱裡去,然後清洗碗盤。
才九點,長夜漫漫該如何打發呢?芳子走進浴室洗頭洗澡,之後,又回到客廳等頭髮慢慢風乾。公司的事還沒有做完,芳子卻沒有絲毫工作意願,於是她沖了杯咖啡,斜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外人看到這種情景,或許會以為芳子輕鬆自在無拘無束,殊不知她心亂如麻根本無法平靜,眼睛雖然看著電視,卻渾然不知連續劇的情節。
後來,芳子躺在沙發上假寐了一會兒,又爬起來把咖啡喝完,連續來回兩次,時鐘已經指著十二點了。
修平果然不回來了……
芳子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進臥房,鋪好自己的棉被。換上睡衣之後,她走到電話旁,想再和由美說說話,電話鈴聲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芳子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地拿起聽筒。
「請問是速見先生的公館嗎?」
對方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我是岡崎。現在主任喝醉了,一個人可能沒有辦法回家,待會兒我們會把他送回去。」
岡崎是修平手下的一個年輕醫生。
「他有沒有怎麼樣?」
「沒有,只是喝醉了而已,不過他剛才吐了。」
「他也真是的……」
「我們一個小時以內會到。」
「真對不起,那就拜託你們了。」
芳子不自覺地做出賢慧的表情,恭恭敬敬地向聽筒低頭鞠躬。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門口響起了鈴聲。
芳子立刻打開大門,隨即看到兩個年輕的男人一起扶著修平站在門口。他們都是和修平在同一家醫院工作的醫師,站在右邊的是岡崎,站著左邊的芳子曾經見過,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被他們扶著的修平似乎醉得相當厲害,眼神空洞,連站立都成問題。
「他平常很少像今天這樣喝得這麼猛……」
爛醉的修平已經不省人事,連脫鞋子的力氣都沒有。芳子蹲在地上幫他把鞋子脫掉之後,拜託他們兩人把修平扶進來。
「請你們把他扶到這裡……」
芳子拜託他們把修平扶到客廳中央的沙發上。
「真對不起,掃了你們的酒興。」
「不要這麼說,我們無所謂。今天是主任找我們喝的,而且還是他請客。」
「我先生找你們喝?」
「對啊!他開完刀之後來診療室找我們,突然提議一起去喝酒……」
「他有沒有在喝酒的地方鬧事?」
「這倒沒有,不過……」
岡崎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面色蒼白的修平,說道:
「我看他有一點急性酒精中毒的症狀,不過胃裡面的東西已經完全吐出來了,只要充分休息,應該可以自然痊癒。」
岡崎詳細地加以解釋,和另一個醫生對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說道:
「那麼我們就告辭了。」
「請等一下,我泡杯茶給你們喝了再走。」
「不了,計程車還在等著我們呢!」
兩個年輕人迅速地走到門口。
「等一下。」
芳子慌張地從擺在餐桌上的皮包里,拿出一萬塊,包在餐巾紙里,塞給岡崎。
「這個你們拿去付車錢。」
「不用了,根本不需那麼多。」
「你們特地送他回來,總不能再讓你們破費吧!」
「那麼,我們就收下了,多餘的就算給司機的小費好了。因為剛才主任在計程車上也吐了一次。」
「那不是把人家的計程車弄髒了嗎?」
「沒有關係的,你不必擔心。」
岡崎打開大門正想走出去。突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又回過頭來說道:
「麻煩你轉告主任,明天上午八點開會,下午還有兩項手術。」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他的。實在很謝謝你們這麼晚了還把他送回來。」
芳子目送兩個年輕的醫生,又再度彎下腰來深深地一鞠躬。
芳子回到客廳,仔細地凝視著橫躺在沙發上的丈夫。
他穿著西裝,白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好幾個,露出毛茸茸的臉部,雙腳跨得很開。也許是吐過的緣故,他的臉上有些蒼白,頭髮雜亂在覆蓋在額頭上。本想繼續讓他睡,然而睡在沙發上一定無法解除疲勞。
於是,芳子走進臥房,在自己的被褥旁邊鋪上丈夫的棉被。然後拿著修平的睡衣回到客廳,修平顯然已經睡得很沉,嘴巴略微地開啟著。
「親愛的……」
芳子蹲在沙發前,輕敲丈夫的肩頭。一陣混合了酒精與嘔吐的酸臭味,瞬間撲鼻而來。
芳子不由地把臉撇開,又敲了一下修平的肩膀。
「喂,起來一下嘛!」
芳子搖了半天修平還是沒有半點反應,只好拍拍他的臉頰,這回總算清醒了。他張開眼睛頭也抬了起來,然而馬上又把頭縮回沙發里,似乎表示他不願意起來。
芳子很想使勁把修平拖起來,問題是她的細胳臂根本無法使修平超過七十公斤的身體移動分毫。早知如此,剛才應該拜託那兩個年輕人,把修平扶進臥房才對。
「怎麼辦才好呢?」
芳子心想,索性就不管他了,可是他的白襯衫和西裝的領口都沾到了嘔吐的髒東西,芳子只好歪著頭幫他脫西服。
折騰了半天,芳子才把修平的西裝脫下來,問題是西裝褲和白襯衫可就難脫了。芳子只有放棄,拿了一條濕毛巾擦拭白襯衫的污點,然後鬆開腰帶。
接下來,芳子又用一條新毛巾把丈夫的臉和雙手徹徹底底地擦了一遍,並在他身上覆蓋一條毛毯。
清理工作總算告一段落,看樣子就只能讓他這樣度過這個夜晚了。
芳子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嘆了一口氣。
自己這麼辛苦,丈夫卻張著嘴、打著鼾、舒舒服服地睡他的覺!
他為什麼要喝成這個樣子呢?
修平並不是不能喝,只是最近喝酒的次數已經大幅減少。從前他也曾喝到深夜一、兩點才回家,不過早在結婚前,芳子就已聽說外科醫生多半愛好杯中物,因此並不太在意。她認為只要不是喝悶酒,次數不要過多,應該就沒有什麼關係。
像今天晚上這樣爛醉的情形,還是第一次。這幾年來修平偶爾在外面應酬喝酒,幾乎都沒有喝醉過,至於嘔吐更是絕無僅有。
那兩個年輕醫師似乎也對修平酒醉的程度感到驚訝。他們特地把他送回來,臉上還帶著歉意,深恐芳子會責怪他們。
「胡鬧也應該有個程度……」
芳子喃喃自語著,然後把陽台的窗戶打開。若不再透透氣,房間裡勢將充滿濃厚的酒味。
「水……」
突然間,身後的丈夫叫了起來。
「水……」
他呼叫第二次時,芳子已從廚房端著一杯滿滿的水,拿到他的嘴邊。
尚未清醒的修平雙手緊握住茶杯,仰著頭一口氣把水喝完。
「還要……」
芳子只好又去倒了一杯,修平還是一飲而盡,隨即倒頭繼續睡。
「親愛的。」
芳子覺得不能再姑息他,便使勁地搖晃他的肩膀。
「起來嘛!我已經把棉被鋪好了,到房裡睡。」
芳子正想用雙手把修平扶起來時,修平突然把她的手撇開。
「吵死人了。」
芳子剎那間目瞪口呆,雙手懸在半空中。修平又繼續叫道:
「紅杏出牆的……」
「親愛的!」
芳子黯然地離開丈夫的身邊,走到陽台前。
初夏的晚風從窗口輕輕地吹進來,天空中的雲層很厚,芳子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前面那一帶閃爍著紅色的光芒。那個角落正是銀座和六本木,也是剛才丈夫喝酒的地方。
芳子在黑暗中凝視著紅色的天空,反覆思索剛才丈夫所說的話。
「紅杏出牆的……」
丈夫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想到這裡,芳子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丈夫之所以爛醉如泥,很可能是因為昨夜的事。他今天並沒有什麼應酬、約會,卻主動找人喝酒,還不是為了抒發昨夜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