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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50:14 作者: 黃曉陽
方子衿喃喃地說,完了完了,我沒法活了。話沒說完,身體便往地上溜。方夢白有所準備,連忙將母親抱住。方子衿的整個重量壓在她的身上,她的姿勢又不是太好,眼看兩人就要倒地了。方夢白大叫,陸伯伯,快來幫幫我。陸秋生暗吃了一驚,上去抱住方子衿。再看她時,見她已經昏了過去。
陸秋生抱住方子衿,對方夢白說,快,叫救護車。
救護車將方子衿送進了她即將調進去的醫院。醫院院長聽說此事,立即過來看她。聽說是因為檔案上的封條破了,嚇昏的,便小聲地對方夢白說,你現在就回去一趟,把檔案和組織介紹信拿到這裡來。方夢白按照院長的吩咐,回家拿來了這兩件東西。此時,院長已經離開了觀察室,只有陸秋生在這裡陪著方子衿。陸秋生說,院長叫你返回後,給他打電話。
沒過多久,院長帶著醫院管人事的幹部來了,方夢白將檔案交給人事幹部,院長問,這樣行不行?人事幹部說,沒問題。院長說,是你說沒問題的呀,如果有問題,我唯你是問。
上班一個月後,院長把方子衿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指著面前一大堆材料對她說,方主任,你認識這些嗎?方子衿看了一眼,這是一大摞一大摞厚厚的材料紙,這些紙有些年頭了,發黃髮黑,由於年代不相同,顏色的深淺也都不一樣。方子衿擺了擺頭,說不認識。院長說,你看看吧。方子衿拿起一沓材料,看了幾眼,大驚失色,像被那材料燙著一般,放了回去。現在她明白了,這就是她的人事檔案材料。這些材料是她自己寫的,幾十年間所寫的思想匯報,每個星期一封,大概全都在這裡面了。她驚恐地看著院長,不明白他給自己看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院長說,這些東西,全是「文革」的產物,現在,我當著你的面將它們銷毀。
「銷毀?」方子衿嚇得臉都變了,「不,你不能這樣做。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院長大笑,說,就算是有罪,有罪的是我而不是你。你是無權看到自己的檔案的,是不是?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院長說著,拿起一沓材料,塞進旁邊的一部什麼機器,按了一下按鈕,那些紙便慢慢向機器裡面移動,然後變成一條條碎紙,像壓面機里出麵條一樣,從機器下面出來,落在下面的一隻桶里。
方子衿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不知道這件事,對於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麼。
第10章 愛情,從一狹小的fèng隙迅速流走了
方子衿看了一眼在面前坐下的女人。女人很年輕很亮麗,卻有點精神不振。在她進來之前,方子衿已經翻看過病歷。女人多次就診,前幾次都是別的醫生,這次看的是專家門診。她將目光從病歷移開,順著桌子移到女人的手上。女人的手指粗糙,指甲fèng里有些甲垢。
她問,怎麼不舒服?女人說,私處瘙癢,癢起來非常難受。已經看過好幾次了,總是時好時壞。查過好幾次,說不是性病。好像也沒查出什麼名堂。方子衿翻到病歷的正面,婚姻狀況一欄寫著已婚。方子衿問,你丈夫的情況怎麼樣?女人說,一樣,花了幾千塊錢,還沒有治好。她懷疑他一定在外面找了不三不四的女人,他死活說沒有,為這事不知吵過多少次架了。方子衿再問,你們之中,有誰患有腳氣嗎?女人說,廣東這地方,沒有腳氣的,還真難以找到。尤其是那些從內地來的人,帶來的是內地風俗習慣,進屋就脫鞋,光著腳在地板上走,把腳氣病菌留在地板上了,別人從那裡走一遍,准被傳染。方子衿繼續問,那你們洗衣服呢?是不是把襪子內褲放在一起洗?女人說,誰不是這樣洗的?
女人大概是寬衣解體成習慣了,雙手伸到褲腰上,做出要解褲子的動作,對方子衿說,方醫生,你要不要檢查一下?方子衿說,幾次檢驗的結果都在這裡呢。她一面寫處方,一面說,你們的病,不是你老公和別的女人惹出來的,而是你們自己平常的衛生習慣引出來的。簡單地說,就是被你們的腳氣病菌感染了。女人說,腳氣病菌不是在腳上嗎?怎麼會感染這裡?方子衿說,腳氣是一種真菌感染。這種真菌可以在正常氣溫下存活很長時間。洗衣服的時候,襪子和內褲一起洗,襪子上的腳氣真菌可能跑到內褲上。還有些人,腳趾癢了,用手抓,腳氣真菌就留在了手指上,以為用水洗一洗就沒事了,其實不然,真菌還在那裡呢。結果,夫妻行房,手上的真菌,又轉到了男女私處了。此外,還有一點要注意,就是毛巾。人們一般只是將洗臉毛巾和洗澡毛巾分開。洗澡毛巾既洗身子也洗腳。洗腳的時候,把真菌留在了毛巾上,再用毛巾洗身子,真菌還能不跑到身上?
女人還想說什麼,一名護士帶著一個高個子漂亮女人進來。護士說,方主任,程醫生讓你幫她看看。方子衿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女人個子很高,足有一米七以上,曲線玲瓏。她的皮膚細嫩白皙,非常光滑,面部輪廓鮮明,似乎帶點外國血統。方子衿習慣性掃了一眼她的雙辱,她有一對很大很挺拔的辱房。她拿過護士遞過來的病歷,見是一張體檢表,便對高個子女人說,這樣吧,你去樓下掛號處買一張病歷來。我這裡看完這個,就給你看。
高個子女人拿了病歷進來,前面那個女人還纏著方子衿不想離開。方子衿說,你按我說的去做吧。肯定會有改善,但這種真菌很頑固,是否能徹底治好,那要看你們保持個人衛生的情況了。
打發了這個女人,方子衿開始面對高個子女人,問她,你是怎麼回事?高個子女人說,她也不知道,單位例行體檢,可那位姓程的醫生在她左邊辱房上摸了幾下,說是裡面有個腫塊,把她嚇壞了。方子衿說,把你的衣服解開。高個子女人向身後看了一眼,將身旁的那道布簾拉了拉,開始脫上衣,露出一對大鴨梨般的辱房。方子衿伸出手,先摸她的右辱,再摸她的左辱,問她,從來沒有不適的感覺?女人說沒有。方子衿又問,平常是否出現過什麼異常?比如辱頭流出什麼液體之類?女人說,這倒是有過。有一段時間,辱罩總是不乾淨,她也沒太當一回事,覺得可能是流出的辱汁之類。方子衿在她左辱上摸了一會兒,轉身對護士說,你去把今天當班的醫生都叫過來,讓大家來會診一下。
高個子女人顯然意識到問題很嚴重,臉色都變了,問她,醫生,有什麼問題嗎?方子衿說,可能有點問題。女人問,嚴重嗎?方子衿說,最好做一個切片檢查。聽說要做切片檢查,女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臉色頓時慘白。喃喃地說,不,這不可能,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有人在外面喊,方主任,電話。
方子衿走進隔壁的辦公室,接起電話,剛剛喂了一聲,就聽到女兒在電話中說,媽,今天晚上我和清宇回去吃飯。方子衿腦中的某根神經跳了一下。女兒口中的清宇名叫鄒清宇,和她合夥開公司的。一年前,他們已經開始同居。對於這種行為,方子衿一方面覺得理解,另一方面,又總是擔心女兒會吃虧。女兒在單位有房子,鄒清宇自己也買了商品房,方子衿的醫院也給她分了一套三房兩廳。平常,她們之間走動並不多,女兒要來看母親,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偶爾或許會打電話來說,媽,一個星期沒見你了,好想你。晚上你出來我們一起吃飯吧。像今天這樣,鄭重其事地說和清宇一起回家吃飯,還是頭一次。
她問,有麼事嗎?女兒說,我想你了,這算不算是事?
下午三點,方子衿看完最後一個病人,離開了醫院。在內地,她這個專家只是掛在某些人的口中以及存在於患者的心中,沒有任何形式上的認同,到了深圳,人家對待她和別的普通醫生,是絕然不同的。每個星期,她只需要看五天門診,一天看四十個號,如果人實在多,再加二十個特別號。一般情況下,下午三點,她就可以下班了。她擺脫了沒完沒了的政治學習,在這裡,她只需要每星期主持一次業務學習。她希望這一輩子能有機會為自己而活,現在終於找到了這樣的位置,她為此而慶幸。
離開醫院後,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進了菜市場。來深圳後,消耗她最多時間的是醫院,其次是家裡,再其次,就是這間菜市場。深圳沒有自己的蔬菜基地,所有的蔬菜都是從外地運來的,價格特別貴,質量也不是太好。可她喜歡這個菜場,喜歡那種自由和相互的尊重。在這裡,沒有人使性子讓顧客看臉色,所有菜都擺在櫃檯上,沒有幕後交易。買了菜回家,她立即由專家變成了好媽媽,繫著圍裙鑽進廚房。人就是奇怪,以前生活艱難,心理壓抑,做家務活,覺得是一種無邊無際的苦役,現在心理放鬆了,手頭寬鬆了,做家務活成了一種享受。她很喜歡晚上一個人做飯的感覺,尤其有人欣賞她的廚藝時,她心裡更加充實。
女兒和鄒清宇手牽著手來了。方夢白在深圳學了些洋禮節,見了母親,先來一個激情擁抱,還不忘在她的頰上吻一下。方子衿總是說,你看你,老大沒小的。方夢白說,就算我六十歲,還是你的女兒嘛。方子衿愛憐地在女兒的臉上拍了一下,說,你這張小嘴,麼時候學得這樣甜的?鄒清宇說,阿姨,這都是我的功勞。方夢白立即說,還叫阿姨?你忘了我們怎麼說的?鄒清宇尷尬地拍了拍後腦,說,叫順了,一時改不過來。接著,他便生生澀澀地叫了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