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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9:36 作者: 黃曉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公公更了解法律知識,他問,他媽媽被逮捕?正式逮捕?那就是說,問題很嚴重?舒彥擺了擺頭,說,還是受黎兆平案的影響。那個龍曉鵬,從黎兆平身上撈不到東西,風聲又緊,狗急跳牆了,根本沒有通過檢察院的審批,一下子逮捕了四個人。大概想從他們身上打開缺口,為自己洗清責任。公公說,一下子逮捕四個?他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是不是他後面的人?舒彥說,我了解過,應該不是。公公說,如果不是,那他後面的人會急得跳腳。舒彥說,世上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我們這邊,黎兆林做了一件蠢事,差點把一切都搞砸了。現在,他們那邊,龍曉鵬又辦了這麼一件蠢事。有了這件事,省委市委,就可以下決心,雷霆出擊。我估計,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公公擺了擺頭,說,那也不一定。那個龍曉鵬之所以敢這樣干,一是類似的事,並非沒有先例,二是紀委大概也不想出醜聞,層層都想捂蓋子,上面就算知道,大概也是很久以後的事啦。舒彥說,爸,你太不相信你兒媳婦了吧?我已經直接把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整個雍州市,現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正說的時候,手機響了。舒彥拿起一看,是那部常用手機,汪鼎臣打來的。不久前,江鼎臣給她打電話,還用另一部手機,且用了變聲裝置,現在卻來了個明碼呼叫,她敏銳地感到,事情一定是起了根本性變化。她說。汪組。這麼晚還在日裡萬機?汪鼎臣說,這個姓李的,是那些大官日的,我哪裡夠級別?再說吧,日她的人也太多了,我嘛,還是不要湊熱鬧了。如果能和你握握手,我這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舒彥知道,汪鼎臣這個人還算正派,雖然口花花,卻也不是那種見fèng插針的人,否則,上次肯定就是另一個了局。既然如此,她就不怕和他開玩笑,一邊向外面客廳走去,一邊說,好呀。怕的是你見了我就躲。汪鼎臣說,要不,你到我的辦公室來?舒彥略愣了一下,去他的辦公室?顯然,那不是握手的地方,難道說,他有什麼特別的事,想見自己?她說,辦公室那種地方太正規了,不如去喜來登三十八樓吧?掛了電話,舒彥和公公婆婆告別,又去看了看女兒和黎克,顯然,兩個人正聊得熱乎,見她進去,兩人都顯得有點不自在。但至少有一點轉變,黎克不那麼沉默了,看到她,主動叫了一聲阿姨。舒彥對女兒說,紅紅,媽咪有點急事要出去一下,黎克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你代替媽咪安排一下。女兒立即站起來,敬了個禮,說,是,保證完成任務,媽咪同志。舒彥在她的鼻子上點了一下,轉身離開,驅車前往喜來登。汪鼎臣已經先到了,早就定好了房間等她。舒彥人還沒坐下,便問,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汪鼎臣說,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舒彥說,那就先聽壞消息吧。汪鼎臣說,現在有三撥人在找龍曉鵬。但是,龍曉鵬和他那個小組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根本找不到。舒彥問,三撥人?哪三撥?汪鼎臣說,第一撥,當然是市紀委。出了這樣的事,搞不好,紀委的領導全部要受處分,惟一讓他們少背些責任的辦法,就是儘快找到龍曉鵬,把這件事擺平。舒彥說,第二撥是那邊的人?汪鼎臣說,這個比較有意思。另外兩潑,都是公安局的人,一援以刑警為主,另一撥以治安警為主。而且,連城管好像也行動了。舒彥問,那麼,好消息呢?汪鼎臣說,好消息是,紀委這撥人,暫時由我負責。舒彥說,太好了。汪鼎臣說,還有,趙書記正在召開一個特別會議,到底有哪些人參加,我還不清楚,但市委書記彭清源,市紀委書記李福同和市檢察長吳建新都參加了。如果我的估計不錯,趙書記在連夜部署,看來你把這件捅上天,效果明顯,接下來很可能是一波更大的行動,而且是最後雷霆出擊。舒彥說,如果真是這樣,說明你馬上要被提拔了。汪鼎臣卻顯得憂心忡忡,說,是好事也不是好事。舒彥不解,問,為什麼這樣說?汪鼎臣說,如果能夠搶在那兩撥人前面找到龍曉鵬,把事情解決,就是好事。如果龍曉鵬被那兩撥人控制,很難說不出變數,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壞事了。搞人海戰術滿世界撈人,不是紀檢機關的專長,相反,公安機關有基層派出所,有管片民警,他們的觸角,伸進了社會的各個角落,他們的優勢,要強大得多。這是一場實力相差太遠的賽跑,我若想勝出,一定不能拼實力,只能拼巧勁。問題是,這個巧勁,到底該怎麼拼?龍曉鵬就是搞偵查的,反偵查手段極其高明,現代科技手段,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舒彥說,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小組,還帶著四個被限制自由的人。這是一個很大的目標。汪鼎臣說,這一點,我們已經想到了。他必須有一個點,這個點,必須能夠容納這些人。舒彥說,按照慣例,執行逮捕後,應該將人押到看守所。汪鼎臣說,雍州市所有的看守所,我們都查過了,包括相鄰幾個縣市,也右都已經查過,他們根本沒有出現。市裡的一些酒店招待所,我們還在查。但以我對龍曉鵬的了解,他根本不會去那樣的地方,那太容易查到了。就算他們躲在酒店一類的地方,最先查到的,肯定不是我們。我們人數太少了,要將全市的酒店查一遍,可能需要十天半個月時間。所以,這種辦法,對我們根本不適用。舒彥問,會不會和黎兆平關在一起?汪鼎臣說,你是說雙峰煤礦?我們已經了解過,根本沒有。不僅沒有關在那裡,那裡三個看守黎兆平的人,也撤回了兩個。舒彥想了想,說,我覺得你應該打糙驚蛇。汪鼎臣沒明白她的意思,問道,打糙驚蛇?怎麼打?怎麼驚?舒彥分析說,龍曉鵬那個小組有十幾個人,這些人是不是全都和龍曉鵬一條心?肯定不是,他們並不是龍曉鵬的人,而是紀委的工作人員、國家公務員。他們之所以聽從龍曉鵬指揮,因為龍曉鵬是紀檢副書記,代表雍州市黨的紀檢機關,因此他們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在履行職務。只要讓他們明白,這一切並不是履行職務,而是被龍曉鵬利用,他們之中,肯定有人會立即和你們聯絡。汪鼎臣頓時一拍大腿,說,對呀,我們可以發一個協查通報,貼在大街小巷舒彥說,重點要貼在菜場一類的地方。對,這是個好辦法。汪鼎臣說,他們如果不住酒店,就一定在某個較偏僻的地方。近二十個人需要吃飯,每天的消耗很大,不可能提前;隹備好。生活組一定要出來買米買菜。只要一出來,就能看到。汪鼎臣的估計是正確的,龍曉鵬並沒有將四個人押去看守所,他的小組也沒有住酒店。一旦將陸敏等人押進看守所,看守所由公安局管理,必須履行正常的登記手續,想躲都躲不過去。住進酒店或者招待所?那也不行。如果只是一兩個人,他完全可以用假身份證登記,而他的小組有十幾個人,還有四個被限制自由的人,這樣一群人住進旅館一類場所,用假身份證絕對不行。用真身份證,自然是更不行,可能一個小時之內,就被查到了。有關這一點,龍曉鵬早已經考慮好了,他選擇了一個極其特別的場所,不是黎兆平案專案組的人,根本想不到。這個地方,就是碧璽溫泉酒店鄭硯華的那三套別墅。龍曉鵬之所以選擇那個地方。是因為他知道,那裡基本沒有住人。當初考慮從公安局借出黎兆林時,他就考慮關押,在這裡,暗中做好了準備,悄悄地配了那三幢別墅的鑰匙,又以鄭硯華的名義,和酒店方面聯繫,表示自己要用幾天。對於酒店來說,這三幢別墅是鄭硯華的,他們只是代管,既然龍曉鵬持有鑰匙,又肯交錢,他們也就不再過問,只是很隨便地登記了一下。相對麻煩一點的是王雷。王雷知道這三幢別墅的業主情況,龍曉鵬不得不告訴王雷說,他實在沒有辦法可想,就找了鄭硯華,鄭硯華非常支持他們的工作,沒有絲毫猶豫,答應了。儘管如此,王雷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怪。鄭硯華在別墅里和陸敏幽會,被他們拍下了錄像,使得兩人不得不分手。現在,龍曉鵬竟然要用別墅來關押陸敏,鄭硯華會慡快地答應?他腦子沒病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當天的第二輪逮捕結束後,龍曉鵬原想再執行第三輪第四輪逮捕。被他列出逮捕名單並且已經開出逮捕證的,總共有十幾個人。但是,前去逮捕陸敏的路上,他接到一個電話,從而改變了計劃。這個電話,是檢察院一位與他私交不錯的處長打來的,這位處長主管的就是逮捕申請的審批作。作為這件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他很清楚逮捕的程序。紀委是根本沒有逮捕權的,龍曉鵬手裡,也不應該有空白逮捕證。而他在不久前,又恰恰丟失了一本空白逮捕證,正為此暗暗心驚呢。現在看來,這些逮捕證,可能是龍曉鵬弄走了。這位處長接到王雷的電話時,感到事態嚴重,卻又考慮到和龍曉鵬的私人感情,決定先打個電話問一問情況,看能不能有辦法補救。龍曉鷳決定結束逮摘行動,倒不是擔心此事會給自己造成嚴重的後果,這個後果,他早就已經想過了,否則,他也不敢這樣做。但有兩方面的顧慮,促使他結束了進一步行動,一是王雷的行動顯示內部已經出現懷疑苗頭,如果繼續執行的話,他擔心內部會出問題。如果王雷更進一步懷疑此事,便可能採取某些行動,比如向他提出質疑,甚至直接與紀委領導聯絡。他必須將這批人籠絡在自己手裡,為我所用,否則,他沒人可用。其次,既然王雷已經將此事捅到了檢察院,就難保市紀委不知道此事。市紀委一旦知道。很可能向市委或者省紀委匯報。如果那些人知道了,就難保他們不採取斷然措施,迅速將他逮捕。真的出現了這種局面,他今天的行動,就等於在自掘墳墓。決定這次行動,龍曉鵬是有周密計劃的。他早已經考慮到,此事很快便會引起連鎖反應,事情一旦敗露,無論是陳運達那邊的人,還是趙德良這邊的人,都會四處撈他。此外,內部隨時都可能出現分化,他其實是多面作戰,是在和時間賽跑。他也清楚,這是一場自己註定要失敗的戰鬥,他惟一的勝數,就是贏得時間。因此,選擇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地點,極為重要。完成對陸敏的逮捕後,龍曉鵬將所有成員召集起來開了個會,宣布了幾條紀律,並且以保密為由,將所有人員的手機集中管理,又將別墅里的外線電話撥了。如此一來,這三幢別墅,成了城市裡面的孤島,與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一般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往往被羈押,在看守所一類地方,專案組通常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審訊組,一是偵查組。雙規案件性質不同,雙規時,犯罪嫌疑人並沒有被逮捕,理論上仍然屬於自由之身,辦案場所,並不是羈押,場所,而是酒店一類的公眾場所。在辦案地點內,所有人的活動是自由的,但場所之外,不僅犯罪嫌疑人被限制,就是辦案人員,也同樣被限制。專案組成員,嚴禁與外界接觸,甚至與自己的家人接觸,都被禁絕。所以,專案組往往就有三個部分組成,分別是審訊組、偵查組和生活組。龍曉鵬這個專案組,原有十幾個人,三個小組分工明確。住進碧璽溫泉酒店的別墅後,龍曉鵬不再需要外圍偵查,便將偵查組撤銷,合併到審訊組。他對三幢別墅進行了分工,其中一幢,是生活區,生活小組住在那裡,由他們利用別墅里的餐具,給大家做飯,專門安排了一台商務車採購生活必需品。另外兩,瞳別墅,一幢作關押審訊用,另一幢,主要是專案組成員的宿舍。審訊分了四個組,每組兩個人。龍曉鵬本人機動,可以在各個組走動。按照龍曉鵬的安排,對陸敏的審訊,並沒有立即進行。他知道陸敏是自己手中最重要的一張牌,這張牌一定要打好。因此,他希望將其他人審訊並且獲得更多的優勢之後,再全力以赴審訊陸敏。主持審訊陶向陽的是王雷,龍曉鵬走進去的時候,審訊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龍曉鷳注意觀察陶向陽,他正東張西望,目光散亂游移,就是不敢看審訊官的眼晴。王雷問話的時候,陶向陽偶爾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笑的時候,嘴角抽動,表情僵硬。龍曉鵬看出來了,陶向陽內心充滿了恐懼。這種表情讓龍曉鵬心裡有了底,知道陶向陽是一個性格粗糙的小人物,背後有人撐著,他會狗仗人勢,一旦失去支撐,他立即就會充滿媚態。陶向陽是黎兆平的遠房親戚,在部隊學會開車,復員後找不到工作,親戚求到黎兆平。黎兆平當時在電視台沒什麼地位,駕私家車上下班。可他喜歡喝酒,喜歡打牌,同時也因為愛惜生命,喝完酒後,不敢開車,常常打的,自己的車,使用率反而不高。親戚求上門後,黎兆平便讓陶向陽替自己開車。後來,黎兆平當上了頻道總監,將陶向陽招進電視台的司機班,仍然專職替他開車。電視台司機的工資比較低,只有兩千多元,黎兆平便從其他渠道為他弄些補貼,加上黎兆平的一些人來客往,他本人不要一分錢一份物,司機卻不會空手。所以,陶向陽在黎兆平手下開車,非常實惠,也非常牛逼。王雷問陶向陽,知道為什麼把你抓進來嗎?陶向陽說,不知道。王雷頓時將桌子一拍,說,不知道?你知道讓你簽字的是什麼?是逮捕證。你大概也知道一些法律常識吧?如果我們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你有犯罪行為,會簽發逮捕證嗎?這話還真把陶向陽唬住了,他開始搜索枯腸,回想自己做過一些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想來想去,也就是做過兩種壞事,一是打麻將賭博,一是嫖娼。王雷當然不需要知道他的這些爛事,卻也不阻止他,任他將所能回憶起的爛事說完,才轉了話題,問他,你和黎兆平一起,做過些什麼壞事?這話讓陶向陽警惕起來,也明白,自己被抓進來,原來與賭博或者嫖娼無關,而是受了黎兆平的牽連。不過,黎兆平待他不薄,對於黎兆平的事,他始終不肯開口。龍曉鵬既然已經豁出去了,自然沒了顧忌。他指示王雷對陶向陽上點手段。手段很簡單,用塑料手銬將陶向陽銬起來。不是普通的銬法,而是書童背劍。一般人,最多能夠這樣摸到自己的手指,很少有人能夠兩隻巴掌重合的。陶向陽身肥手短,將他的雙手向後背的時候,差了十幾厘米。龍曉鵬命令辦案人員將他按在地上,用膝蓋頂著他的後背,用力將手向後拉,陶向陽便像被殺的豬一般嚎叫。所用的手銬並不是常用的金屬銬,而是塑料銬。人們或許不太清楚塑料銬是什麼東西,卻見過機場大巴上的免費雜誌用塑料扣扣在座椅上的情形。塑料銬和那種塑料扣,原理是一樣的。這種手銬所銬的不是手腕,而是手指。左右手的兩隻手指被背銬著,時間一長,手指即使不斷掉,也可能因為勒得太緊,血流不暢而壞死。銬子剛剛銬上,兩隻手指上的劇烈疼痛,便讓陶向陽徹底失去了抵抗。他在心裡說,老闆,對不起了,不是我想害你,實在是我的革命意志不堅定,貪生怕死。陶向陽開始交待,主要是兩件事,一是賭博,一是玩女人。黎兆平有幾個牌友,每個月都要;奏在一起打幾場牌,其中包括龍曉鵬。陶向陽將黎兆平送達之後,便在車裡睡覺,等著黎兆平。他們在一起到底打多大,誰贏了以及其他情況,陶陽根本不清楚。至於玩女人的情況,陶向陽就更加說不清楚了。他所能說的是,他開車將黎兆平送到某某酒店,黎兆平如果是單獨去的,他去幹什麼,陶向陽是說不清楚的。也有些時候,黎兆平是和某個女人一起去的,陶向陽因此有一種猜測,他們可能是去做那個事了。就這兩件事,龍曉鵬根本不需要陶向陽說,他知道得更多。和黎兆平一起打牌的,沒有一個是身份普通的,要麼是廳局級官員,要麼是大老闆。黎兆平從來不打工作麻將,總是真打。如果他贏了錢,散場時會返還人家,如果輸了,那是人家應得的。所以,和他打牌,從來都不會輸,他也因此對牌搭子極其挑剔。杜崇光之所以惱火他,也因為在牌桌上,他從來都不給杜崇光留面子,甚至在背後說,杜崇光是光輸皇帝,叉說他是賴昌星,除了耍賴,整個一個弱智。相反,龍曉鵬在牌桌上贏過他不少錢。黎兆平做事,很講章法,比如龍曉鵬向他要一輛汽車,黎兆平肯定不會直接給,給了就是行賄,他提出打賭,願賭服輸,中國人全認這個理,也為他找到了說法。從這些方面抓黎兆平的把柄,那是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