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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6:25 作者: 鳶琅
「……嗯。」
也許是被對方唇邊那漫不經心的微笑所蠱惑了,韓冬停頓了好久,才木愣愣地發出一個音節。
事業上洶湧而來的成就感,哪裡比得上遇到眼前這個人而產生的幸福感呢?要說幸運的話,正如某首歌的歌詞所說的那樣,大個子覺得,自己在與曲南希重逢這件事上,大概已經花光了一生的運氣了吧?
「那麼捨不得我?」
青年醇厚的嗓音帶著輕笑曖昧地滑過耳鬢,韓冬猛然一顫,覺得自己好像被對方在心尖尖上輕輕戳了一下,最柔軟的位置立刻陷進去一塊,竄起的電流立刻讓手腳都蘇了一半……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盯著曲南希看了好幾分鐘,觀眾席上的燈光已經全部亮起來了,黑暗的陰影剎那間隱退,青年本來若隱若現的臉孔和他臉上那慣常帶著惡質的玩笑意味的神色一起,徹底暴露在了明亮處。
即使已經多次成為曲少爺作弄調戲的對象,韓冬還是不能在這位性格惡劣的愛人意味迤邐的眼神下鎮定自若。在燈光亮起的同時,男人仿佛彈簧一般「騰」地站了起來,恰好舞台前的後勤負責人一眼捕捉到了這個礙事的傻大個,立刻招手嚷嚷:「韓先生!觀眾即將進場了!麻煩你先到後台休息室準備一下!」
韓冬一愣,禮貌地朝負責人點了點頭,僵著脊背正要轉身離開,剛走了兩步,又木訥地折返了回來。
「……不是因為首映禮高興。」
大個子沒頭沒尾地念了一句,轉過身匆匆消失在通往後台的通道上了。
……至於曲南希?
他正琢磨著韓冬那總是出賣著他的撲克臉的泛紅的耳尖,扯著嘴角在偷笑呢。
……
《天下第一》的首映禮安排在年末最後一天,作為賀歲檔商業電影中最為強勁的一部作品,宣傳團隊當然不會浪費它在前期拍攝中向潛在觀眾撒出來的諸多噱頭。
本次首映禮不僅邀請了國內電影圈最為有名的影評人和媒體單位出席,更是在星耀娛樂的全力支持下邀請了眾多重量級的明星嘉賓,現場可謂星光熠熠,大咖雲集。剩餘的一半觀眾都是公關團隊從電影參演人員的後援會中精心挑選的粉絲和影迷,這些普通觀眾大概也沒有料到首演現場是這樣一幅頒獎典禮眾星璀璨的模樣,進場坐定後眼見著那些耳熟能詳的大牌一個一個出現在嘉賓席,手掌都拍紅了,心裡都在狂叫不虛此行。
電影放映之前,韓冬跟隨著孫小溪等一眾主創人員上台。有蔣遜這樣一個聚光體在,這放映前的預熱基本上沒有別的配角什麼事。趁著孫導和男女主角扯皮打諢,舞台邊緣的韓冬下意識地望向嘉賓席上贊助方的位置。隔著一段距離,男人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輪廓,但韓冬卻清楚知道,那個人一定在注視著他----掛著驕傲的微笑。
「好了,廢話也不多說,請各位欣賞我們劇組的心血之作,《天下第一》。」
主持人話音一落,燈光驟然暗下。
韓冬被動地跟著走下了舞台,回過頭,只見身後的大銀幕上,一片翠綠欲滴的林木飛快地倒退,兩條灰色的影子交錯著輕點葉尖,鬼魅般潛行在仙境一樣荒無人煙的密林里。
是在雲南的雨林中拍攝的某場打戲。
鏡頭的切換非常的快,入境的景與人每一幀都經過後期的精雕細琢,入目滿是肅殺與凝重,不過幾秒鐘就將觀眾帶入了兇險詭詐的武俠江湖中去了。
未幾,兩條灰色影子如同附骨之疽般緊隨的身影出現在屏幕的一角,漸漸,曼妙而飄逸的女子背影漸漸清晰。很快,這個即使透露著疲倦卻依然美妙得驚心的背影的主人轉過頭來,青絲纏上了樹梢猙獰的枝椏,一張清淡中氤氳了殺氣的鵝蛋臉飛快地占據了整個屏幕。
韓冬終於認出了這是女主角水湘吟被追殺的那一幕。
對比起許多新生代的女演員,影后劉依思的年紀雖說是大了些,但演技和臉蛋都是沒得說的,所飾演的水湘吟附一出場那種清純到近乎聖潔的姿態瞬間虜獲了不少觀眾的心,令觀影的眾人隨著女主角的一顰一笑而心cháo起伏。
韓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發現曲南希所在的位置和他隔了整整半個影院,只好老老實實地把注意力放回了熒幕上。
很快,劇情已經進展到了男主角璞劍的戲份。蔣遜作為演員那天才般的表現力,果然讓現場難以遏制地響起一陣低呼聲。
《天下第一》的故事頗有向傳統武俠致敬的味道。男主角璞劍是隱修門派的傳人,平生第一次離開師門外出闖蕩江湖,聽說現今武林中能配得上天下第一稱號的只有武林盟主、西蜀派掌門岳陽山,更說岳陽山為了討伐近來在江湖裡濫殺正派中人的魔門,廣招天下義士齊聚俠門谷共商大計。對「天下第一」頗為憧憬的璞劍為了親眼見岳陽山一面,一路朝千里之外的俠門谷前進,哪知機緣巧合,得知了魔門正在醞釀在天險俠門谷內將正義之士一網打盡。璞劍一心想要給西蜀派通風報信,半路上與西蜀派弟子水湘吟(劉依思飾),和她的師妹尹伊(於恬飾)相遇,幾人互通消息後,被魔門追殺著一路西行,終於到達俠門谷的時候,璞劍發現,一個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早已經將他逼上進退兩難的境地……
在熒幕上看自己的表演對於韓冬來說已經並不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了,但也許是知道現場還有另一雙他十分在意的眼睛在熒幕上膠著,韓冬難得對自己出現在電影裡的每一個表情、動作都在意了起來。看到自己所飾演的商無言頹然死於男主角劍下,不知怎的,韓冬竟然有一種想要捂臉的衝動。
……反正就是有一種日記本被最親密的人看到了的羞恥感呢。_(:3)∠)_
電影很快進展到尾聲,當水湘吟向璞劍道出她就是魔門門主白一,真正的「天下第一」的白一的時候,影片戛然而止,鏡頭定格在劉依思詭秘的笑容上,畫面一閃,峽門谷中武林義士被魔門一網打盡,漫天血色的荒漠中央,徒留璞劍無力倒下的背影。
熒幕一暗,又慢慢亮起。
演員表緩慢滾動。
燈光亮起,放映廳里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呼氣聲。
不少觀眾還留在座位上琢磨影片的劇情,更多的開始自動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散場。韓冬下意識地望向曲南希所在的位置,卻只見一片銀灰色的西裝衣料隱沒在了散場的人群中央。
……咦,這就離開了?
韓冬心下一個「咯噔」,總覺得有股不詳的預感。
☆、第87章 犯罪者
王建軍是一個退役的特種兵,當年在部隊裡時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參與過不少頂級的任務行動。退役之後,因其出色的身手,收到的條件優厚的招攬並不少。最後選擇了曲家拋出來的橄欖枝,跑到曲南希這樣一個富家少爺身邊做保鏢的原因說來也簡單,就是戰友介紹的,據說僱主待人不錯。就這麼簡單而已。
年輕時為國家奉獻,現在退役了,組建了家庭,有了不錯的工作,也有了穩定的收入,王建軍差點以為自己這一生,都可以這么正直而自食其力地過下去。
結果,不是的。
只要與人有了羈絆,只要有了牽掛,事情又哪裡會那麼簡單呢?
……
一身黑衣的保鏢先生半摟著他的僱主小心翼翼地繞過了人群,就像是一個忠心的下屬照料著身體不適的上司似的。
另一位與他共事的保鏢被他放倒在了放映廳的死角處,而懷裡的青年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這說明他從那個人那裡得來的藥劑很有效,王建軍想。這個認知令他心裡閃過莫名的諷刺感----畢竟要是在幾天前,有人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同一個人,他一定會扭斷對方的胳膊的。
但現在,他的立場完全崩壞了。
這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已經給青年做了近一年保鏢的王建軍很清楚。越是清楚,他就越為這樣卑鄙而弱小的自己感到憤怒。
「啊!對不起!」
緊張的道歉聲伴隨著一陣站立不穩的晃動,透過懷裡已然沒有意識的青年的身體傳遞到男人的手臂上。黑衣的保鏢漢子肌肉猛地繃緊,若無其事地把摟著的人的臉靠掩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鷹隼般的目光往身旁一掃,又飛快地收了回去,走動的腳步絲毫不停頓,兩三下消失在退場的人流之中。
剛才道歉的女孩子傻愣愣地留在原地,目送著被自己踉蹌著撞了一下的青年被他的同伴飛快地帶走。女孩莫名其妙地和她的男友對視一眼,有些不確定地撓頭:「我剛才應該沒有撞傷別人吧?」
「沒有吧?」女孩的男友正處於方才保鏢先生那個眼刀的餘光里,殘留在皮膚表面的不友善的雞皮疙瘩讓他依然心有餘悸。
「那……那個大叔怎麼那麼凶啊,嚇死我了。」女孩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搓走手臂上涼意。
「別管了,你剛才撞到的那個人好像是那排贊助商嘉賓里的誰誰誰來著,有錢人的脾氣我們哪裡懂啊。」男友說著拉起了女孩的手,隨著退場的人流邊走邊討論方才的電影劇情,很快就將這件小事拋諸腦後了。結果沒走兩步,兩人就注意到了逆著人流前進的一個身影異常的眼熟。
「喂,喂喂,那個是不是剛才戲裡面的商無言啊?」
「好像是,演員的真名叫韓……韓冬?」
「哦,對對對!就是他……真人看起來身材真好啊……」
不知為何突然對曲南希不告而別的行動感到不安的韓冬,發現自己無法撥通對方的手機後,立刻順著觀眾席找了一圈。逆著退場的人cháo一路朝著嘉賓通道前進的大個子,除了一路上差點被普通的觀眾抓住要簽名外,連曲南希的一根頭髮絲都沒有找著。
再次與一雙對他的出現頗多議論的小情侶擦肩而過後,韓冬總算在嘉賓通道看到了有可能知道曲少爺的去向的傢伙。
「孫導……蔣先生,你們有見過南希嗎?」
孫小溪對韓冬這種略帶焦躁的語氣有些驚奇,正要開口回答,誰知卻被蔣天王搶了白:「沒有。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不安逐漸擴大,化成酸液仿佛在心頭上嗞嗞地溶開了一個洞。韓冬在搏擊場上鍛鍊出來的對危機的預感一向靈驗,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思去介意眼前這個和他抱著同樣心情的男人是自己的情敵還是什麼別的了,只希望那股不安僅僅是他多心的結果:「沒有出事……南希沒有跟我打招呼就離開了……電話打不通……有點擔心。」
孫小溪差點在內心翻了個白眼。
這種「男朋友木有立刻回窩電話不開心(=へ=)」的表達方式並沒有贏得孫大導演的感同身受。他花了幾秒鐘把吐槽吞回了肚子裡,最後只儘量掩飾敷衍地說了句:「……說不定曲總他公司有急事走了,你再找找?」
就連蔣遜都覺得韓小冬這貨有花式秀恩愛的嫌疑,總覺得自己這隻單身狗(還是競爭失敗的單身狗)的膝蓋有點疼,忍不住就一臉燦爛笑容地開黑腔:「學弟他挺忙的吧,是不是中場離席了你沒有發現?」
「……我再找找吧。」
韓冬朝孫小溪點了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撥了曲南希的秘書蕊蕊的電話。
大個子倒是覺得要是真的像孫小溪和蔣遜認為的那樣就好了。
……
地下停車場,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奧迪靜靜地停靠在角落裡。從攝像頭的顯示屏上,只能看見一位衣著正式的青年貌似喝高了,被他的保鏢攙扶著,橫穿而過,消失在了攝像頭的死角里。
王建軍摟著曲南希剛走到約定好的位置,停在身旁的黑色奧迪立刻打開了車門。黑衣漢子面帶不善地望向車裡,只見一個身材曲線玲瓏的女人坐在後排座位上,翹起一條比例勻稱的長腿,鮮紅色的高跟鞋跟有意無意地微微敲擊著前座的椅背,與他對視的目光透露著滿意的神色。
「王師傅,幹得不錯嘛,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公司好好發展?」
王建軍額角青筋繃起,真想「呸」的一聲將內心的不屑噴到女人的臉上。可惜最後他只能把那聲「呸」留給自己,咬著牙根悶聲道:「我兒子在哪裡?」
「不要心急嘛,我們是那種食言而肥的人嗎?」女人瞄了一眼王建軍懷裡的人,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後,表情就愉快了許多,「真的不考慮來我們公司發展?你應該知道的吧,你做了這樣的事……在保鏢這一行肯定是混不下去的了。」
……誰不知道你們那頭上的那個誰也是苟延殘喘而已,要不然能狗急跳牆干出這種事來?
王建軍腹誹了一句,狠狠閉了閉眼,將懷裡的青年交給了從副駕駛走出來的另一個人手裡,見那人粗魯地將青年塞進后座,不禁悶聲咒了一句:「兔崽子手腳放輕,小心點!」
「現在才來對老東家表忠心是不是太遲了一點啦?」車裡的女人笑了一聲,從車窗內扔出一張卡片,「去這裡找你的兒子吧,記得叫他下次不要亂吃東西了哦。」說著關上車門,黑色的奧迪幽靈般一溜煙揚長而去。
王建軍撿起那張卡片,忽地想起當初在飛機上他踩壞了一位女士昂貴的高跟鞋,曲南希以僱主的身份替他一力擔下全部責任的事情。男人牙齒咬得咯咯響,猛地轉身「砰砰砰」地用額頭狠狠撞了好幾下牆,最後掛著一腦門的血渣子、佝僂著背離開了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