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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5:01 作者: 莊敬紫
「夏木,做到你的本職工作就行,別忘了你此行的目的。」鄭主編說。
「我沒有背離我的本職工作,那就是告訴大家真相。」夏木也提高了音量。
「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嗎?」鄭主編反問。
「稿子到底發不發?」夏木問。
「不發。」鄭主編說。
「鄭主編,不管是作為下屬還是朋友同事,」夏木握緊了拳頭,「我拜託你。」
「夏木,我是在幫你。」鄭主編說。
夏木摁掉了電話。
點了一支煙後,夏木立在窗前,看著燈光闌珊的街道發呆。
來到小城,她也看到這裡的百姓生活清苦,經濟不甚繁榮,百業蕭條。
但她還是清晰地意識到,這匆忙而沒有根基的項目並不是促進經濟繁榮的捷徑,她現在做的事是否定這項看似偉大的政績工程。
接下來該如何,這是個問題。
當她正思緒紛亂地想著時,電話響了,是夏志國打來的。
一看是爸爸來的電,夏木已經想到他所為何事,夏志國和鄭主編是大學同學,來往密切,看來兩個人已經通過氣了。
夏木還是接通了電話,「爸。」
「夏木,我來接你回家。」夏志國說。
這句話一下子讓夏木想起了媽媽,媽媽出事的那天晚上,最後一句話也是這樣,夏木,今晚是你的生日,我來接你回家。
「不。」夏木馬上說。
她如此直接,夏志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停頓了一會才說,「夏木,老鄭說你的稿子不能發,你就別再堅持了,相信他。」
「爸爸,所有人都一樣,看皇帝的新裝,卻假裝視而不見,我只是想當那個孩子而已。」夏木說。
「可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孩子說話是童言無忌,你是成年人,說話是不是應該有所取捨?」夏志國說。
夏木的手指感到一陣灼痛,香菸燃了上來,菸頭燙了她的手指,她狠狠地擰滅了菸頭,扔進了垃圾桶。
夏木明確地知道,爸爸說得沒錯,她已不再擁有孩子可以有話直說的特權。
或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不能再本色出演自己。
「爸爸,我知道了。」夏木也不願意再解釋或是申辯,草草地結束了通話。
心情很糟糕。
躺在床上,她的腦海里千頭萬緒湧上,無法安然入睡。
夜半,她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三個字:睡了嗎?是原野發來的。
夏木回了兩字:陪我。
發完信息後,夏木起身去開門,原野來了。
她沒有開燈,他攬住了她的腰,在她的唇上深深地一吻,將她抱到了床上。
他來了,夏木就徹底地軟在了他的懷裡。
她閉起眼,軟軟地縮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
月光柔柔地灑落在她的床前。
他輕撫她的背,撥弄她潔白額頭前的細發,抱緊她,溫熱的唇淺淺地落在她的眉梢眼角。
他們倆一直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後半夜,夏木睡得很沉。
當她睜開眼睛時,陽光落入她的眼帘。
只要每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她就無所畏懼,感覺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原野已經離開,在桌子上給夏木留下了早餐。
夏木匆忙吃過早餐,今天是礦山開採破土動工的日子,她要趕到現場去。
出發前,夏木把自己的稿子發表到了幾個知名的論壇上。
點下發送按鈕時,夏木鬆了一口氣。
今天,她穿戴得齊齊整整,一件修身簡潔的小黑裙,一雙裸色高跟鞋,描眉畫眼抹唇,戴上原野送她的珍珠耳環,一身黑白分明。
她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司機說那條路上都是塵土,他的車子到不了現場,還有兩公里的山路要夏木自己走過去。
山路上塵土飛揚,夏木穿得是高跟鞋,步步難行。
她脫下鞋子提在手中,赤腳走在黃土地上。
黃土包圍了她的腳,腳踏實地的感覺也一步一步地堅定著她的心。
她昂首闊步,步步生花,像是走在T台上一樣。
有越野車從她身邊急速駛過,揚起陣陣黃塵。
兩公里的山路,夏木走了二十四分鐘,眼前一片喧鬧。
彩旗、巨大的氫氣球、各種採掘設備,幾十輛越野車,記者們的長。槍短炮,成百上千的人,都是期待著這一盛事。
剪彩儀式還未開始。
夏木掃了一眼,該出現的人悉數到場,除了縣上的官員外,原野、池儷儷、金利強也都在。
夏木從包里拿出濕紙巾來,仔細地擦拭乾淨自己的腳,把高跟鞋穿上。
一個人影走向她,她抬眼,是原野。
「你怎麼來了?」原野很緊張的樣子。
「別緊張,看你急的。」夏木輕聲笑,「我就是來看看,這麼熱鬧的事,不想錯過。」
「夏木,聽我的,什麼也別做,」他停頓了一下,補了一句,「有我呢。」
「嗯。」她淺笑點頭,「快過去吧,他們在等你。」
原野走了,走出兩步,回頭看她。
她向他揮揮手。
他走了。
活動開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聲鼎沸。
人人喜氣洋洋。
活動一項一項進行著,都是為這項目錦上添花。
到了最後一項時,夏木突然站到了話筒前,她大聲發言,「各位朋友,這件事自始至終就是一個騙局,我已經調查過,承包這個項目的公司是一個沒有任何礦山開採資質和經驗的新公司,註冊資金兩千萬,大家想想,這樣的公司能拿下這麼大的項目嗎?而且,礦山開採破壞的生態將不可修復,造成的環境污染問題可能會影響人們的正常生活,在沒有專業、科學的指導和保證豐----」
她的話還沒說完,有人將她一把抱起,拖出了話筒。
夏木也不知道是誰在抱她,她揮舞著雙手,踢著兩條腿,想要掙脫那個人的懷抱,無奈那人的胳膊像是兩個大鉗子一樣,緊緊地勒住她,讓她無法擺脫。
記者們的鏡頭和快門都記載下這突發的一幕。
現場騷動了,事出突然,大家都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呢。
抱著夏木離開話筒的人正是原野,他寒著臉把夏木抱到他的車上。
夏木掙脫他的手去掰門把手,他把車門鎖上。
她正在情緒上,冷冷地盯著他,「讓我下車。」
馬上,車窗外積累起無數和記者,將鏡頭對準了車裡。
原野用報紙擋住了車窗,壓低聲音,「你太衝動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夏木說:「我沒有辦法面對謊言還無動於衷。」
「夏木,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是真誠的,是勇敢的,很多事情有它發展的軌跡,你為什麼非要打破這個軌跡?」原野沉著他的臉,「我問你,從小到大,你有沒有說過一句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