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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4:17 作者: 初可
好在還有金哥幫襯我。
他開了個保安公司,混得很是風生水起。後來,他又陸陸續續開了些廠子,鞋機製造之類的,他也絕不往上海伸一下手,安安穩穩地窩在小地方賺大錢。
至於我,我渾噩的三年裡,金哥看不得我這樣,非說好歹要開個店。
他特別想幫我開個窗明几淨的書店,我沒答應。我開什麼書店?賣什麼書?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書也沒讓我的世界變明朗。要這麼多知識有什麼用?我整個人,都是陰鬱的,浸透了墨水一般。
金哥抓抓腦袋,無奈道:「好吧,那你說,你開個什麼?總得開個!你說你和我,咱們都沒家人了,也算是兄弟兩個,總要互相幫襯。我不能看你這樣啊,你開個店,我找小弟幫你看店,好歹賺點錢不是?」
我那時已經出院,住在金哥用我存款幫我買的一間房子裡。
我陷在被窩裡,看向窗外陰天,再看金哥,突然陰森森笑道:「我要開個鴨店。」
金哥「噗」地一聲噴出在喝的可樂。他打量我,見我神情不似作假,認輸:「好吧好吧,好歹也是個營生不是。」
就這樣,開起了我的那家店。
像是對自己的惡作劇,也是對自己的嘲笑。我曾經待過的那家會所叫月宮,我的這家叫作太陽宮。金哥性格爽朗,聽說這名,也是好一陣笑。他忙前忙後幫我挑地方,幫我開了店,還幫我雇小弟和漂亮男孩子。
有他和他的小弟們在背後坐鎮,生意紅紅火火,很是賺錢。我將紅利分他一半,他死活不肯要。我非塞給他,就像他說的,我們倆已算兄弟,他幫我太多。如若不是給他全部,他定然不肯要,我恨不得都給他。
我要錢,又有什麼用呢?
我這個人都是沒用的。
那三年,我天天在家窩著,除了去醫院,從未出過門。金哥幫我找了個阿姨,每天給我做飯、洗衣服、收拾房子,還有提醒我按時吃藥,偶爾陪我去醫院。金哥怕我自殺,還不時讓他小弟過來看看我。
除了一次剛睡醒有些懵,差點爬窗戶跳出去之外。我其實沒有想過自殺,腦袋容量有限,連自殺都想不到,或者說自殺的勁也沒有。我躺在床上,大多數時候是發呆。
常常戴著耳機發呆,有次無意再聽到《夜照亮了夜》,有兩句歌詞是:我願擁抱你,你不能承受的虛偽,我來體會。我願擁抱你,你給不起的未來,我來告別。
這兩句歌詞出現於歌的最末尾。
久違地,我的眼睛中出現了感情。
上次聽這首歌,還是很久很久以前,當時我剛和楚珩認識不久,我們聊我們喜歡的一切東西,我們一齊聽到這首歌。聽完這首歌,楚珩幫我打開滿室燈,笑著給我開啟一室的光明。
我嗚咽出聲,蜷縮起來抱住自己。
我終於生出勇氣,審視過往。我並非高尚之人,從來不是,我反而自私。可哪怕當時事已境遷,我依然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媽媽因我而死,我最後對她說的話是「怪你們」。其實我並不恨她、怪她,可我當時無能又無力,我只能沖我最後剩下的,唯一的親人發脾氣。
我和楚珩的感情,終究不只是簡簡單單的愛情,牽扯進去太多。連番著,太多的事砸到我身上,我只能那樣做。無論往左,還是往右,我都是錯。
我這個人就是錯誤。
我不該出生。
由我這個錯誤根源,來親手結束這一切錯誤,才是唯一正確的事。
我那些天,反覆聽這首歌,我麻木地在紙上默寫歌詞。寫了一遍又一遍,楚珩媽媽說我心狠,我的心狠嗎。最狠心的,難道不是總將人類玩弄於鼓掌間的命運?
多年前聽《夜照亮了夜》時,我怎會知道未來某天,我成為其中之人。
歌唱得對,「青春只剩一滴眼淚」,歌卻又是不對的,並非「心死就不傷悲」。我已是行屍走肉,仍知絕望味道。
世界好虛偽,這個世界也給不起我任何的未來。
我希望楚珩能活得體面,能繼續活得陽光而又積極。我希望他能帶著對我的恨,我給他的疼,以我為鑑,永遠別原諒我,徹底忘卻我。
然後,這一切,無論對錯,甚至是我們的青春,由我來告別。
那天之後,我開始好好吃飯。
又是一年,我搬進了我的「太陽宮」,正式開始當這個老闆。
後來,這麼多年竟然也過去了。
我都忘了,這段時光原來有個雋永卻又殘忍的名字,它叫作----十年。
腦中惡鬼戰勝了天神,再附到我身上,這隻鬼又是誰為誰而死,再變成一隻鬼。
我被鬼驅使,只想親他,也只想咬他,甚至是吸他的血。
我撲過去,狠狠咬楚珩的嘴唇,他的嘴唇終於被我咬破。我吸吮他唇瓣的血,突然好滿足啊。我身上的鬼更滿足,這隻惡鬼附在我身上,與我共情,我甚至能聽到他得意的桀桀笑聲。
我知道他為什麼會死,會變成一隻鬼了。
這隻鬼一直在思念一個人,可他不能回去看那個人,他甚至不能多想一點那個人。他只能遙遙望著那個人所在的東方,縮在角落裡,一天又一天地數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艱難度過。他困在這裡,哪裡也不能去。時間久了,他總也見不到他。他思念成疾,他死了。他變成一隻鬼,成日飄蕩在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