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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4:17 作者: 初可
我磕完三個頭,趴伏在地面,沒能再爬起來。
氣球的氣終於漏盡。
我當天住院。
我的身體便是那時開始變差的,我的心臟病,算是大病,可原本也沒有真正的生命危險,動個手術,好好養著,會勉強和正常人一樣。但那兩三年間,我是自己不想活,用金哥的話說,沒有任何生存欲望。也是那段時間,我焦躁至抑鬱,吃藥不管用,心理醫生也幫不了我。
我是真真正正地不太想活。
情緒不穩,治療上頭也不配合,所有治療效果全部大打折扣,身體越變越差。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從病床上醒來的時候,是一個昏昏沉沉的傍晚,病房裡沒有人。我睜開眼,其實我可以動一動,但我覺得好累,我一點也不想動,我連轉動眼珠子的勁都沒有。
金哥從外進來,見我醒了,高興走到床邊,低頭同我說話。
具體說了些什麼,我半點沒聽明白。我虛晃著眼睛看他,問他:「今天幾號?」
「二十九號啊。」
二十九號啊,三十號是楚珩的畢業典禮。
金哥被我問得很納悶,見我問完繼續發呆,便也繼續和我說我的病情。他在當地有朋友,說是朋友,其實都是他的小弟。在醫院也能找到熟人,我只是一個退學的學生,什麼也沒有。我和金哥當時都有點存款,卻根本未到能隨意花的地步。金哥的意思是,他好歹上過幾年班,交過醫保。用他醫保卡上的錢幫我治病,好歹能省下不少錢。
當年醫保系統尚有些許漏洞,又在小地方,還能操作一番。金哥說,雖然我家房子賣了,好大一筆錢,但將來還有幾十年,留著總比花完好。我先花他醫保的錢,回頭還他就是。
我眨眼睛表示認同,連「謝謝」都說不出口,金哥對我是有大恩的。
金哥是個腳踏實地的實在人,他不會太在意什麼情情愛愛、風花雪月,他緊接著便問我將來的規劃。他準備帶小弟開個保安公司先試試水,問我的打算,是不是要開個書店。
我沒有打算,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金哥嘀嘀咕咕說了一通,我始終沒有反應,他一個人就能獨自說很久。說著說著,我的手機響了。聽到我自己的手機鈴聲,我都懵了,我記得我已關機很久。金哥「哦」了聲說:「昨天我要給我兄弟打電話,手機沒電了,用了你的手機,忘記關了。」
我眨了眨眼睛,示意我知道了。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金哥拿過我的手機,看了眼,問我:「上海的電話,接嗎?」
我閉上眼睛,不想接。
他沒看明白,已經幫我接通,那端沉默片刻,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安思風。」
是楚珩的媽媽。
金哥立刻噤聲,不敢說話。
我緊閉眼睛,更是不敢再睜眼。楚珩的媽媽叫我名字,我無反應,她再沉默。又是片刻,她問我:「給了你兩千萬,我們一人一千萬,收到了吧?」
收到了。
「花了?」她問。
都花了,收到的當天就全部匿名捐款出去。與此同時,立即註銷掉了那張卡,註銷掉了我的每一張卡,我連剩餘的存款都暫時放在金哥那裡。
「你一個小孩子,怎麼心這麼狠啊?」她問我。
我抿了抿嘴,緩緩睜眼,金哥捂著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我。
「你媽媽,還好嗎?」她再問。
我始終不說話,他媽媽漸漸也不說了。
過了會兒,她輕聲嘆氣:「明天是他的畢業典禮,你知道的。」
我咬住嘴唇。
「他好幾夜沒睡了,臉上的傷也不肯讓人看一眼,不肯讓人碰。」她不解低喃,「小孩子的心啊,是真的狠。」
「你明天來不----」我立即伸出手,搶過我的手機,掛斷電話,迅速再關機,沒讓他媽媽把話說下去。
不能再聽了。
我把手機遞給金哥:「幫我砸了。」
金哥的眉頭擰成川字,隨後道:「安思風,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啊?她媽媽那語氣,不像你跟我說的那樣惡毒啊。」
「別問了。」我叫他大名,「李鑫。」
「啊?」
「有什麼辦法讓我這個人徹底消失嗎。」
他以為我想死,嚇道:「你亂說什麼呢!」
「我想要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金哥混江湖,小弟一堆,在這樣的小城市簡直是如魚得水。他想了想,還真幫我想出了不少法子。
沒有人知道、想到我會來到這樣的城市,楚珩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媽媽說起,我完全不知我還有這樣一個老家。金哥在上海沒有太知心的朋友,他離開上海,也未嘗不是和過去的生活,以及他那個前頭牌告別,他也誰都沒告訴。
再經由我這番請求,他更不會告訴任何人。
李鑫的名字這樣大眾化,誰能找到他?
至於我,我不打算再用我的身份證做任何事。就連住院,也托各種漏洞的福,用了金哥的醫保卡,甚至是身份證。
手機後來被金哥當著我的面給砸了,他這一點特別好,我羨慕他的乾脆。他也曾為了前頭牌失魂落魄,但當他決定離開時,決絕得不拖泥帶水。砸手機似是一個分水嶺,那天起,我正式開始了我三年之久的渾渾噩噩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