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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44:17 作者: 初可
    我依然不動也不說話。

    他再小聲且小心地說:「對不起,老師臨時有事找我,我來晚了。」

    「是不是和人打架了?有沒有傷到?」

    我始終不說話,他的聲音也開始有些慌:「到底是誰跟你打架了?」一邊說,他邊想伸手過來拉我的手腕,先前扭打時,袖子那處有顆紐扣被對方給拽鬆了,袖口很凌亂。他的手已經碰到了我的手背處,小拇指的指腹甚至碰到了我的皮膚。

    其實此時想想,真沒什麼。

    但當時我如神經質一般,用力甩開他的手,並抬頭看他。

    眼神應當很可怕,因為楚珩微愣。

    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我要完了,我不想走上和我媽一樣的路。我看似屈服於眼前的命運,但我的自尊從不允許我當真倒下任踩。哪怕是那樣的境況,我也依然好好學習,甚至上學期的期末考依然考了班裡第二名,拿了二等獎學金。

    我不相信我的一輩子只能這樣,我也相信我終能走過這片黑暗。

    這才是我真正的最後的尊嚴,只不過一直藏在心底最深處。

    我不能依附任何一個人,我也不能放任自己去依附。

    我不需要溫暖的陽光,也不需要柔軟的草地,暖和的地毯、沙發,統統不需要。

    我只要我自己,我能走過那片冰天雪地。

    我能走過去,一定能。

    我不能放任自己完蛋。

    我不能再見他。

    我當時甚至突然有些恨他,恨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更恨他對我這樣有耐心。

    恨他誘哄我去依賴他。

    極度的膽怯虛變成一層一戳就破虛張聲勢的憤怒。

    但沒關係,只要沒人來戳,那就永遠不會破,那就沒關係。

    我可以騙我自己,可以騙任何人。

    我一抬頭便很生氣地問他:「學長,不是說好了,你再也不來了?」

    「我----」

    「你什麼你!這是什麼好地方嗎?你成天來算什麼?你把我當作什麼?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是為了看我笑話?還是良心發作,有錢的大少爺想做善事?你要拯救我嗎?可是你又要如何拯救我?你能拯救我一輩子嗎?你能救回我媽的命嗎?你能重新給我一次人生嗎?」我開始聲音還有些小,越說,聲音越大,我也越發相信自己,是的,就是這樣,都是他的錯!

    「你根本不能!你救不了我!我們是截然不同,且完全在兩個世界的個體!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永久拯救另一個人。包括你,也包括我!所以,請你收回你的善心好嗎!我不需要!」

    我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得那樣聲嘶力竭,喊完那些話,我的嗓子眼仿佛都冒了煙。

    楚珩看我,安靜聽我發瘋。

    我更被他平靜的眼神觸怒,因為就是這樣帶著些許心疼的平靜眼神,令我心中委屈。可是我不能委屈!什麼樣的人才會委屈?當有人心疼他,願意給他依靠時,他才會委屈。

    我也不需要委屈。

    這人休想再來蠱惑我!

    我即便嗓子已經冒煙,繼續朝他喊:「當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再也別來了!你那樣的好學生,優質學長,那麼多的人崇拜你,那麼多的師長喜歡你。你怎麼能來這樣的地方?!」

    他還是那樣的眼神。

    「你不是叫楚珩嗎,你不是塊好玉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裡的人如何說你,又如何說我?說我和你?!別讓我玷污了你,行不行!」

    最後一句,當真是吼了出來。

    吼完後,我徹底沒了勁,往後一靠,靠回門上,看著他直喘氣。

    他眨了一下眼睛,終於再開口,他叫我:「安思風。」

    我已經沒勁再說話,只是無力看他。

    楚珩卻指向沙發,輕聲而又柔和地說:「我今天過來,是給你送書。」

    我的眼神一頓,凝眸看他。

    他也已回身,同樣看我。

    他的眼神甚過方才的聲音,更輕而又柔過羽毛,卻無比有力。

    羽毛化作利劍。

    空氣中似有輕微「咻」地一聲。

    我身前籠罩的那層薄弱憤怒,就這樣,破了,散了。

    我發了一通毫無用處的無名火。

    更要命的是,發完後,我自己也懵了。

    趁我渾身沒勁靠在門上,楚珩到底拉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沙發坐下。

    他特別好心,還給我身後放了個靠墊。坐下後,他拿過身邊的書,遞給我:「這就是我之前同你說過的,我自己排版列印出來的詞本。」

    你們可以想像一下當時的情形,我把他罵了一通。他沒生氣便罷了,還立即和我分享他自己印出來的書?

    生氣、罵人,都是為了讓對方接收到並自省,以及做出改變。

    可對方竟然毫無反應,仿佛我根本沒罵過。

    我是真的懵了。

    我甚至開始懷疑,剛剛氣成、怕成那樣的人,真的是我嗎……

    由於過於懵,我竟然也就接過他的書,隨意翻看幾頁,還誇了句:「挺不錯的。」

    他則笑:「你喜歡就好。」

    我的手一頓,再看他。

    這樣的地方,房內有很多燈,可以營造各式氛圍。但楚珩在的時候,總是只開兩盞壁燈。壁燈恰巧就在我們身後,我們倆都背對著光,他的笑愈發氤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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