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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37:29 作者: 殷尋
所以,當赫連御舜被帶進單于面前時,單于只是無力地說了句話,「當ri你親自定下軍紀,不戰而退之人殺無赦,如今你明知故犯,該當何罪?」
闕氏一直陪在左右,也冷冷地看著他,「御舜,于闐勾結外族意yù叛亂,你身為主帥非但不衝上戰前,反而臨陣脫逃,此等醜事一旦宣揚出去,外族該如何怎麼嘲諷我匈奴?你這麼做,只是為了一個楚凌裳還是你已經不將單于放在眼裡了?」
單于最怕聽到這種話,闕氏也算是「投其所惡」了。
果不其然,軍臣聞言後蹙了蹙眉頭,病容憔悴的臉上也泛起了不悅。
「兒臣只想知道凌裳怎樣了?」赫連御舜一貫低沉嗓音遮住太多盤算之意。
沙場君傾302chūn祭火刑
軍臣單于面色微微不悅,闕氏看得真切,走上前冷冷盯著他,「你身為匈奴國的太子,置黎民百姓安危於不顧,只為一個女子臨陣脫逃,像什麼話?今日收到快馬一封,于闐之地早已造反,而你堂堂主帥竟將命符jiāo與他人,實在太不像話了。」說完,她又轉身看向軍臣,「單于,臣妾認為,太子罪行幾起,如不嚴加懲罰定不能安穩人心。」
軍臣單于眉梢泛起一絲無奈,夜崖跡的行為早已經刺痛了他的心,沒料到他最疼愛的兒子竟也能做出此等荒誕行徑,一時之下竟然氣的喘不上氣來,赫連御舜一見,二話沒說上前攙扶。
「現在才想起你的父王嗎?」單于無力說道。「有些事父王也不願意相信,我原本也不是迷信之人,但你回來之時也應該清楚看到,整個匈奴國的百姓都要求在chūn祭當天處決楚凌裳,就算我再如何相信楚凌裳,也不能為了保一人而失天下。再說說你,闕氏的話也不無道理,你堂堂太子,又是平復于闐戰亂的主帥,怎可以將命符jiāo與他人?」
赫連御舜見他氣中帶喘甚為擔憂,又見他態度如此堅定,蹙了蹙眉頭,良久後輕聲說了句,「單于誤解兒臣了,江山紅顏孰輕孰重,兒臣心中一向自有分寸,可凌裳懷有兒臣的骨ròu,就算兒臣不顧她的生死,也要顧忌匈奴國的血脈才是。」
「你想都不用想了,楚凌裳昨日已主動喝下墮胎藥,你的孩兒沒了。」闕氏在一旁幽幽地說了句。
「什麼?」赫連御舜當場震驚。
「楚凌裳與夜崖跡兩人一心只為大漢做事,夜崖跡不知從哪弄來的仙丹矇騙你父王服下,目的就是要加害你的父王,而楚凌裳也配合夜崖跡利用巫蠱之術為匈奴引來巨大災難,這兩人一心記恨匈奴人毒害了寒蟬子一事,尤其是楚凌裳,一向視寒蟬子為父,試問殲計被人識穿後又怎會心甘qíng願為你誕下孩兒?太子,是你太沉迷於女色了,難道現在還有為這樣的女子而奔走嗎?」人都是她的人,事qíng的真相如何沒人去在乎,她要的很簡單,讓兒子登上單于之位,為上福王報仇。
赫連御舜的後脊樑僵硬地挺直,半晌後,修長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眼神,暗沉一片。
大牢。
夜崖跡的死讓南華徹底陷入絕望之中,傷心yù絕的她自從被重新押回天牢後就沒再多說一句話,枯澀的眼神像是兩盞即將被chuī滅的燈。
她閉著眼,被處理過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她的心卻在流血。
曾經的那雙如冰魄般剔透的眼眸還在她的腦海中漂游著,還有他臨死之前回頭看著她的神qíng,悲愴,再度襲來。
他的嗓音似乎還在,依舊狄潤好聽----「我和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這些時間足夠我帶你走遍大江南北,我要讓你看到最美的如畫江山。」
為何,說好是一輩子的時間,卻轉眼天各一方?
這一生註定了難以牽手,那麼下輩子呢?她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天牢的另一邊,楚凌裳依靠在木樑上,另一間牢房裡關著的是伊稚斜,他們兩人的神qíng同樣沉痛,尤其是楚凌裳,藥汁拼命地小腹中打轉,胃抽動著痛,為自己,為孩子,更為已故的師兄。
長兄為父,他一死,如同天塌。
好半天,伊稚斜開口,語氣透著萬般無奈和沮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連累的崖跡他......」
楚凌裳幽幽開口,「是我們連累了你才對。」
她別無他願,只想師兄能夠有安葬之地便可。
「凌裳,你怎麼樣?」伊稚斜想到她喝下一大碗藥汁,心疼地看著她。
她輕輕搖頭,手按在小腹上,深吸著氣,無力地說了句,「希望這次闕氏沒有察覺。」藥像極了墮胎藥,但當進入嘴巴里的時候,她嘗到了綠谷的甘甜,是解毒之用,想來能在這個時候幫助她的,除了青袖外再也沒人能有這個本事了。
至於她是怎麼辦到的,楚凌裳不清楚,只要能夠保住孩子,不管什麼藥她都會喝。
「凌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御舜已經回到皇城。」伊稚斜算了算日子,差不多該到了。
一縷淡淡憂傷染上她的眼眸,看了看依舊闔著雙眼的南華,輕嘆一聲,只恐怕這場災難會來得更快些吧,又想到卦象中的內容,心收緊。
「伊稚斜----」良久她才開口,嗓音輕若雲煙,轉頭看著他,「這場天災人禍不知將延續多久,我有句話你定要記住。」
伊稚斜轉身看著她,點頭。
她舔了舔gān澀的唇,輕聲說道:「元朔乙卯運星北走,應天而行,順則安,逆則喪,切記,勿要因一人而危百姓,萬事以天下為大。」
伊稚斜聽了後愣了半天,細細琢磨著不解其意,元朔乙卯是年份?
見他神qíng,楚凌裳也不多加解釋,又補上了句,「你只要記住這句話便好,到時就會明白。」於單並非單于良選,伊稚斜xingqíng溫良,要想匈奴百姓衣食無憂非他莫屬。
伊稚斜更加迷惑不解了,剛要開口細問,卻聽牢門轟隆隆地打開,撞擊著旁邊的鎖鏈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微微一愣,很快,大片光亮拉近,牆壁上映出一男子的身影來,後來跟著七八個人影。
響聲也驚動了楚凌裳,她轉身,瞬間征楞。
牢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赫連御舜,他身後跟著的是闕氏,再後面,幾個差官。
時間,凝固。
四目相對,yù訴還休。
她的呼吸開始加促,想要靠近卻發現手腳早已失去了力量,為什麼他要回來?難道不知道回來就意味著中了闕氏的圈套嗎?
火把映亮了他剛毅的臉頰,一身紫色長袍襯托他的臉色有幾分憔悴,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的眼漸漸被淚霧遮掩,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樣。
她像是一抹幽魂,隨時隨地可以消失,有那麼一瞬,他的眼眸划過一抹深深的傷痛,卻又不著痕跡地遮掩,他沒有上前,只是看著她一點點吃力地移到牢門前,纖細的手指死死握住牢門的木棱,他死死咬著牙根,將心底的悲愴一點點收斂。
「御舜......」她抬頭,輕喚著他的名字。
可是為何,他的眼眸這麼冷?
赫連御舜終於有了反應,身子半蹲下來,低頭看著她,卻一字一句問道:「我的孩子呢?」
楚凌裳一愣,淚霧也瞬間凝固了似的,嘴唇顫抖。
「你打掉了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嗓音一如眼眸般冰冷,如寒冰涼徹骨ròu。
「御舜,我......」她悽苦搖頭,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赫連御舜伸手,修長手指捏住她尖細的下巴,眼眸如臘月天空的孤星,一字一句再問道:「這麼多年,原來你的心思還留在大漢,難道匈奴就這麼令你不齒,甚至打掉了我們的孩子?楚凌裳,你還要我如何待你?」
臣單到著單。意外的言辭令她驚愕,他過於沉冷的眼神刺得她心尖直痛,眼淚大顆滾落,想要解釋卻如鯁在喉。
一邊的伊稚斜聞言後怒了,喝道:「赫連御舜,你說的那叫什麼狗屁話?」
連南華都睜開雙眼,吃驚地看著赫連御舜。
闕氏走上前,火把的光亮將她的臉映的更加明亮,連同唇邊的笑意也意味深長,「太子,我沒有騙你吧,這楚凌裳心中根本就沒你,可惜這麼多年你被蒙在鼓裡。還是趁早做決定吧,要知道,百姓們多等一天,心就多一天不安,單于還在等著你的回話,如果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忍心處決這個女人,那麼吃虧的可是你,別忘了,你自己定下的軍紀,不戰而返者,斬。」
楚凌裳含淚看著他,看著他的眸光漸漸轉冷,看著他往日的柔qíng不再,又聽他低低說道:「是你先負了我,就別怪我不留qíng面,既然你的已經不在匈奴,那我就成全你,將你的骨灰撒在半山江湖,讓死後心想事成。」說完,他突然起身,冷冰冰地下了一道命令----「chūn祭之後,火刑楚凌裳,以慰藉天靈,我,將親自動手。」
一絲冷笑逸在闕氏眼眸,終於如願以償。
「赫連御舜,你瘋了?」伊稚斜衝著他怒吼一聲。
赫連御舜對他沒加理會,只是冷冷看了楚凌裳一眼後,轉身要走----
「赫連御舜!」楚凌裳在他身後悽慘叫了一聲,眼底的悲傷早已化作了憤怒,「為何你不相信我?既然連你也認為我是巫蠱之人,那好,我就詛咒chūn祭之時狂風四起,一同燒了你這個薄qíng寡義之人。」
赫連御舜停住了腳步,眼底暗了暗,眉梢閃過一抹蹙意,闕氏在一旁見到後冷言道:「太子,聽到沒有?她只不過就是個巫女罷了,如今連你也一同詛咒,你也該死心了吧?處死了楚凌裳,你才能全身而退,不是嗎?」
沙場君傾兩年後半山居
一聲冷哼從他鼻腔中逸了出來,「如今夜崖跡已死,楚凌裳將會行刑,伊稚斜和南華不過是受了連累之人,一個是我明媒正娶的大漢公主,另一個是戰績有功的左谷蠡王,闕氏難道還想一併處決?」聲冷績楚冷。
闕氏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我馬上下令釋放他們兩個。」
每年chūn祭,帶領諸首長上祭台的都是匈奴國的最高統領,但今年例外,單于病重無法下榻,闕氏取而代之,朝出營,拜日之始升,夕又拜月,巫覡手持祭杖又與舞者們附和了一番,便到了行刑之時。
刑台與祭台相對,早已高高堆起燃物,幾乎已經到了半人之高,楚凌裳置身其中,身子緊緊固定在刑架之上,長長青絲垂落下來,她的臉異常地慘白。
單于庭的牧民們幾乎全都來了,有的甚至在跪地祈願,希望通過這次火刑能夠消除上天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