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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37:29 作者: 殷尋
    「是誰指使你夜闖皇城的?」他無力問道,其實他也知道,這個問題已經問得太多餘了。

    「是,王上。」

    「離王府十餘里,他就在那,那人知曉右谷蠡王和二王子有心要殺他滅口便痛恨不已,一直想找他們報仇,被我攔了下來,所以他就一直在那裡等候時機,不敢露面。」管家連忙說道。

    「那人何在?」軍臣單于冰冷問道。

    於單和伊柯見到這人後,心底一點希望都沒有。

    於單的臉色難看至極,這一次他栽得徹底,輸就輸在他壓根沒想到赫連御舜會計劃如此周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打在了他的命門上,讓他再也無力還擊。

    於單說什麼,他再不願多聽,闕氏的哀求之聲讓他覺得更是虛偽可笑。

    他不知道這個時間是多久,也許是他還活著的時候,也許是到了他死之後,所以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兩個兒子能夠互惠互助,共同攜手來抵抗大漢有可能發出的反擊。

    他記得很清楚,那晚當刺客朝他行刺的時候,被侍衛們發現,其中一個侍衛刺傷了刺客的手臂,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右臂。

    以和親來養國力,無非是要為大漢日後可以反擊匈奴爭取最多的時間和實力。

    伊柯恨得咬牙切齒,該死,他萬萬沒想到功虧一簣竟然就是在管家身上。

    伊柯雖然一貫冷靜,但此時此刻也被絕望緊緊包裹著,像是隨時隨地等候行刑的囚犯。

    但他還是克制住了,見了單于後跪在了地上,請了安,等候問話。

    軍臣單于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有從有過的疲累席捲全身。皇城闖入刺客的第二天,於單等人便在大殿指明赫連御舜為刺客,當時還qiáng行要驗傷。他在大殿之上看得真切,卻沒有說出刺客右臂受傷一事,一來,他真的擔心會在赫連御舜的右臂上看到傷口,二來----

    軍臣單于心中一「咯噔」,身子微微一晃,的確就是他!

    軍臣單于攥緊了拳頭,牙關節咬得咯咯直響。

    軍臣單于沒有立刻問話,而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回想那晚遭遇行刺的一幕,此人還真是看著有些熟悉,想了想,低沉說道:「你的右臂伸出來看一下。」

    可是----

    如今,這男子右臂上的傷口與那晚被侍衛刺傷的qíng況一模一樣,足可以說明管家所言並非虛假。

    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得不防啊。

    沒多久,侍衛們便帶進來一人來,這人的個頭和身形竟與赫連御舜極為相似,如果只看身影,那便是赫連御舜。

    男子憤恨地一指於單和伊柯,將當時發生過的事qíng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許是因為痛恨他們兩個,所以不需要單于多問,說的極為詳細,末了,憤恨地說道:「他們說我的身形很像左賢王,單于您一定會懷疑的,沒想到我冒死為他們偷來了兵書後,他們竟然過河拆橋,幸好管家心慈,我才逃過一劫。」

    男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伸出了右臂,袖子擼上來後,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呈現大家眼前。

    管家不敢看於單和伊柯憤怒的眼神,低著頭戰戰兢兢道:「那晚,二王子命人假扮刺客夜闖皇城宮內,並偷來兵書,後來,假扮刺客之人來府中領了賞金,誰料,二王子和右谷蠡王命我殺了那人,以絕後患。我送那人出門後,原本是想遵從命令殺了他,但後來想想還是不忍,又生怕日後小的再有什麼閃失,所以便放了那人,將jī血淋在了衣服上矇混過關。」

    良久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胸口的悶氣稍稍壓下後,沉著聲音問向管家,「你留下了什麼證據?」

    讓他心寒的是,兄弟相爭,骨ròu相殘再一次發生在他眼前,看著眼前這一箱箱珍寶,看著那部失而復得的兵書,看著那瓶足可以在瞬間奪人xing命的麻藤,軍臣單于像是掉進了萬丈深淵,再也無力反應。

    赫連御舜被封左賢王,手握兵權,權傾朝野,他雖是疼愛他,但也會顧忌赫連御舜越來越得人心的能力和兵力,這些年都是他這個兒子在為匈奴南征北討,戰績赫赫,功不可沒,自然深得民心,他雖有立太子之心,但身為壯年也沒想過這麼快退位,他只怕,再多親qíng也抵不過榮華富貴的魅力。

    赫連御舜轉頭看了其中一個侍衛頭領,命令了句,「火速找到此人!」

    身著布衣的男子見了於單和伊柯後,臉色變得很激動,面部肌ròu在憤怒的抽動著,拳頭攥得咯咯直響,額頭上的青筋爆出,大有一副恨不得殺了兩人的樣子。

    伊柯微眯著眼睛,聽著這一切,很顯然這這個人和管家的言辭極為一致,但很大程度上是對於單不利,兵書根本就沒有藏於府中,可是管家口口聲聲指向了於單,當時是他找到了這個男人假扮赫連御舜,可他除了將自己供出來後,還死拖著於單也下了水,殺人滅口也是他事先命令管家去做的,於單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很明顯,有人收買了管家和這個刺客!

    他下意識看向了赫連御舜,眼底yīn暗一片。

    卷六232機關算盡(3)

    赫連御舜沒有理睬於單和伊柯的神qíng,卻是將軍臣單于的表qíng看在眼裡,一貫溫潤的面色微微凝重了些,他全算完算還是算漏了一點,原來這個刺客夜闖皇城的時候被人刺傷過,當日軍臣單于要是在大殿之上檢查了他的胳膊,其實一切都可以證明出事實究竟如何。

    可是,單于沒有提到這點。

    出於他對單于的了解,首先是排除了單于無心幫他這個可能,他許是當時已經懷疑到他的身上,所以才沒有說出實qíng。想到這裡,赫連御舜暗自沉了一口氣,如果這種事qíng發生在平常百姓家,他必然會感動父愛的偉大,但身在權貴的皇城,一切都變了味道。

    「什麼都不要說了。」軍臣單于疲累地打斷了他的話,揉了揉發痛的額角,「單兒,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來人啊----」

    「伊柯,你這個小人、叛徒!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於單聽了心底直發涼,氣的哇哇大叫。

    「你看看你自己的兒子,是個用毒高手啊。先是毒害了寒蟬子,而後又要毒殺他的父王,今日將他關進天牢已經網開一面,從此之後,我沒有這個兒子!」

    「免除於單右賢王的官職,將他關進天牢,收回右賢王所在的封地、王府,上繳兵書和全部珍寶,照辦吧。」軍臣單于無力說道。

    「單于----」闕氏淒聲叫了一下。

    「單兒,你來說說看。」軍臣命令了句。

    「大家應該都清楚我們匈奴國是如何建立的吧?」

    「是。」侍衛頭領一聲令下,幾個侍衛上前押起於單。

    「父王」於單無力地叫了一聲,沒錯,他是做了很多事qíng,剋扣了進貢的珍寶,派了細作先是毒害十皇子,而後是寒蟬子。他的確有心陷害赫連御舜,也的確默許伊柯在南華公主杯子裡下了毒,但是,兵書不是他藏在府中的,殺人滅口也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他沒有像管家所說命人來取麻藤在單于杯中下毒,也不知道最後毒死的會是緹雅郡主,他是冤枉的。

    「父王」於單聞言後激動萬分,淚水也流了出來,「父王,兒臣真的是冤枉的----」

    「父王、父王----」於單拼命掙扎,「兒臣真的是冤枉的,是赫連御舜害兒臣,是他----」

    「父王?」赫連御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還有這個伊柯!」軍臣憤恨地盯著他,「枉費我多年對你的信任,沒料到你竟然會和於單做出這種事qíng來,無論是慫恿或是默認都是統統可惡至極!」

    一口悶氣,很快鬱結,又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面色不見一絲波瀾。

    一句話落下後,使得眾人不解。

    一句話,再度將軍臣單于激怒,好不容易壓制的怒火陡然爆發了,他顫抖著手指指著於單,憤怒說道----

    於單一驚。

    於單不明白軍臣的心思,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戰戰兢兢地回答:「當時匈奴只是遊牧部落,匈奴首領頭曼單于寵愛後娶妻子闕氏,便想立幼子為下任單于,由此起了殺害長子冒頓之心,頭曼單于派將長子冒頓到月氏做質子,又派兵侵略月氏,目的是想借月氏之手殺死長子冒頓,冒頓隻身一人搶了月氏戰馬逃回匈奴。後來冒頓得知真相後便對自己的父王和後母心生痛恨,案子訓練軍隊,終於在時機成熟之時發動政變,she殺了頭曼單于,又殺死後母及不服他的將軍大臣,奪取了單于之位,從他繼位開始,匈奴國便正式建立。」

    於單眼底陡然迸出光亮,跪著上前拉住軍臣單于,難以置信地說道:「父王,你繞過兒臣了嗎?」

    他這個父王,在防他!

    伊柯大驚,拼命磕頭,「單于,下臣是冤枉的,下臣不過是聽從二王子的命令,就算有一百個不qíng願,也不敢違背二王子啊,下臣也不願意見到二王子做這些事qíng」

    侍衛頭領上前領命。

    偌大和院落,變得悄然無聲,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軍臣單于最後的決定。

    軍臣單于一直閉著眼,待於單說完後點了點頭,又將問題拋向了赫連御舜,「御舜,你是如何看待這段故事的?」

    軍臣單于伸手扯過下衣袖,蹙著眉頭說道:「天下只有狠心的兒女,哪會有幾個狠心的爹娘?」

    軍臣單于聽完了男子的話後,面色極為疲累,揮手讓其退下後,身子倚靠在椅身之上,閉著眼睛,眉頭深鎖,一代梟雄卻抵不過這般淒冷之苦。

    軍臣單于正在氣頭上哪能聽進這些,一揮手,「將這人拖下去關進天牢,等待發落!」

    軍臣單于的身子微顫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赫連御舜的眼神中多了一絲難以琢磨的神qíng,半晌後,他才輕嘆一聲,「人為權利富貴,的確可以六親不認,自古以來這種慘事屢屢皆是。但今天,我不想手刃自己的兒子,我累了,也老了,只希望能夠安度晚年,一生沒有遺憾死去,我不希望在我死的時候雙手沾的,是自己兒子的血。」

    良久後,軍臣單于才開口,嗓音聽上去很是憔悴----

    赫連御舜也在等待著,他jīng心部署這一切,目的,便是要致於單為死地,至於那個伊柯,他會慢慢收拾。

    赫連御舜看了看軍臣單于,想了想說道:「生於權貴,身不由己。縱使骨ròu,也能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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