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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29:43 作者: 蝶之靈
    葉敬輝沉默了片刻,聳聳肩道:「你好像積壓了挺多怒氣啊。」

    司明沉默了一下,不想這個問題上爭辯下去,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司明出門時略顯僵硬的背影,葉敬輝皺了皺眉,這才發現手裡的報紙已經被捏成了一團,於是冷著臉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當晚,葉敬輝又回到了crazy酒吧。

    這個時間正是夜生活的高峰期,酒吧一樓的大廳里正放著狂歡的舞曲,熱鬧非凡。

    自從把酒吧交給阿齊管理之後,生意倒是一如既往的紅火。葉敬輝看了眼喧鬧的大廳,繞到側面坐了電梯直上三樓。

    三樓那個專屬於他的房間還保留著,自從和司明在一起之後就很少回來這裡睡。

    原本這是他最愛的房間,kingsize的大床還有柔軟的地毯,都是按他喜歡的風格設計和布置的。可如今看著那熟悉的屋子,還有牆上掛滿的皮鞭,葉敬輝心裡反倒更加煩悶。

    洗過澡之後把自己摔到柔軟的大床上,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著,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他想起司明說的那句話。

    「告訴你,你也不在意。」

    雖然他的語氣不太好,可他卻一針見血道出了事實。

    沒錯,照自己的性格,不僅不會在意,說不定還會說『他病了跟我有什麼關係』這樣氣人的話。當年老爸還在世的時候就被自己氣得不輕呢。

    葉敬輝從來沒管過司明的私事,他爸爸姐姐之類的家人,葉敬輝並不覺得那些人跟自己有沒什麼關係,而且還很堅定的認為 「只跟他在一起就好,其他事情一律不過問」的想法非常正確合理。

    但是現在卻有一點點動搖。

    他想起當初葉家有困難的時候司明盡心盡力的幫助。想起蕭誠要把葉家搞到家破人亡的關鍵時刻,司明義不容辭孤身一人去紐約解決的情景。還有葉父生日時,他送的那套讓父親愛不釋手的茶具……

    曾經發生過的,很多讓自己感動過的小事。

    司明對他好,這一點葉敬輝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一直在盡心盡力充當一個愛人的角色。

    反觀自己,是從來沒關心過他的事,更沒在意過他的朋友和家人。他姐姐結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結的。他爸病得很嚴重,更不知道什麼時候病的。

    好像是在逃避什麼。

    葉敬輝皺了皺眉,悶著被子閉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趕到醫院,去重症監護室看蕭逸,結果醫生告訴他蕭逸病情穩定下來,已經被轉去普通病房了。

    葉敬輝怔了怔,昨天那醫生還一臉嚴肅地說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病危通知單都下了,今天就病情穩定轉去普通病房了……或許蕭逸那傢伙就像踩不死的蟑螂一樣命大吧?

    轉身走到十八樓的病房,聽到裡面似乎有說笑的聲音,葉敬輝輕輕推開門,司明和蕭逸的對話便噶然而止。

    瞬間,病房裡的氣氛有點尷尬。

    葉敬輝站在那冷著臉,司明坐在床邊神色也有些僵硬。

    蕭逸微笑著打破了沉默:「阿輝你來了?」

    「嗯。」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見我。」蕭逸彎起眼睛笑眯眯的,依舊是一臉溫柔的神色,說話也是以前兩人互相調笑時柔和的語氣。

    葉敬輝冷著臉白了他一眼。蕭逸怔了怔,有些訕訕地摸摸鼻子。

    司明突然說:「早上拍的片子分析結果出來了,我過去拿。你們聊吧。」

    說著便轉身往外走,經過葉敬輝身邊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繞過,就像繞過一根立在屋裡的人柱。

    蕭逸看了眼葉敬輝,輕笑道:「你們怎麼回事,吵架了嗎?司明好像把你當空氣呢。」

    葉敬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沙發邊坐下,哼了一聲:「跟你沒關係。」

    蕭逸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兩人都沒再說話,良久後,蕭逸才輕聲道:「其實一直很想跟你說句抱歉的。」

    「其實我已經猜到你接下來要說什麼,所以,你不用繼續了。」

    「對不起。」

    「道歉有用?」葉敬輝笑了笑,「我捅你一刀,再給你一顆糖,你的感覺會如何?」

    蕭逸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笑帶著苦澀:「當初接近你,的確是按我哥的計劃想要報復,可後來才發現,跟你成了朋友之後,我經常會忘記自己接近你的原因。這些年心裡一直很矛盾,因為跟你相處越久,就越不忍心下手。」

    葉敬輝笑著道:「後來還不是忍心了麼?」

    蕭逸笑笑:「所以後悔了。」

    葉敬輝聳聳肩:「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你說空話不牙疼,我聽你說話耳朵倒疼了。」

    說完又笑道:「蕭逸,我太了解你,你也太了解我。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說起來不順口,我也沒興趣聽。今天來看你,不過是念在十多年朋友的份上。既然你沒死,我想我也該走了。」

    葉敬輝說完作勢要起身,卻感覺到自己被拉住。

    回過頭來,只見蕭逸的手指正抓著他的袖子,上面扎著針管的手背顯得格外蒼白,血管都清晰可見。

    昨天剛做了手術的緣故,蕭逸的臉色很難看,嘴唇更是毫無血色。

    「等我說完好嗎?」

    語氣依舊像以前一樣柔和,只是聲音有點啞,聽起來挺可憐的。

    葉敬輝扭頭看了眼這個曾經最知心的好友,那病重患者的虛弱樣子,心情頗為複雜。

    終於還是不忍心和一個剛從鬼門關逃回來的病人太過計較,只好冷著臉又坐了回去:「說吧。」

    蕭逸輕咳了一聲,道:「其實那天,我是知道我哥要對付司明的,所以才找藉口開走了他的車。」

    葉敬輝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從紐約回來之後,蕭誠一直沒有動靜,葉敬輝才漸漸放寬了心。

    怎麼現在突然派人謀害司明,還開車撞人這麼極端?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沒奢望你會原諒,我很清楚自己做了很多過分的事。」

    葉敬輝的思緒被蕭逸的聲音拉了回來,抬頭看著他,見他臉色蒼白,眼神倒是很真誠。

    「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也沒臉跟你見面,所以這段時間一直不敢和你聯絡。可是那天被送往手術室搶救的時候,突然很想見你一面。當時以為自己快死了,心想,臨死之前要求見你,你那麼心軟肯定會原諒我,說不定還會為我掉一滴眼淚什麼的。那樣也顯得我很偉大。」

    看著這位老朋友,葉敬輝不禁好笑。能把這種無恥的話正經嚴肅地說出來,他的厚臉皮程度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想說兩句罵回去,可見他臉上有些慘澹的笑容,又有點於心不忍了。

    「這一年來,我哥把目標轉移到司明身上,手段層出不窮,司明也好幾次遇險。我暗中幫著司明的事我哥知道的。這次我是故意想讓他明白我的決心。」見葉敬輝還不說話,蕭逸輕輕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覺得這樣的做法會讓自己心裡舒服一點。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說這是將功補過。那麼,內疚和自責便會少很多。」

    「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是苦肉計。」

    看了蕭逸半晌,見他臉上始終帶著認真誠懇的表情,葉敬輝的嘴角不禁微微上彎。

    「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告訴我,你後悔了,做出補償了,還差點喪命。你覺得我會因此而原諒你?」

    蕭逸突然道:「實話說,你真的恨我嗎?」

    葉敬輝沒有說話,只是看向蕭逸的神色有些複雜。

    蕭逸笑了笑,扎著針管的蒼白的手,輕輕放開了對方的袖子。

    葉敬輝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更不喜歡記仇,蕭逸自然很清楚這一點。

    葉敬輝不肯原諒他的理由,歸根結底究竟是什麼呢?

    蕭逸好笑地想,或許葉敬輝心裡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他自己難道沒發現嗎?他根本沒有多恨這位好友,否則也不會一聽到對方出事就趕回來,還一臉擔心的神色,這哪像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之所以採取這種避而不見的冷戰態度,只是……因為司明吧。

    最好的朋友差點害死最愛的人。說原諒,也挺讓人為難的。哪怕心裡早就原諒了,也要在受害者(司明)面前裝出不原諒的樣子來。打著「被蕭逸利用」的旗號,正大光明不理會蕭逸,其實是因為在乎司明的感受。

    因為好友的算計,司明受了那麼多的苦,還差點死在紐約。如果葉敬輝那麼快就原諒了蕭逸,司明該是什麼想法?

    ----我差點被他害死,結果你一轉眼就原諒他,我的命在你眼裡根本比不上你們的友情?

    可葉敬輝卻不知道,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

    他太小瞧了司明。

    司明不可能因為他原諒了好友,就小心眼的去計較,甚至質問他是否在乎朋友勝過自己。

    司明是什麼人?他是前一天還被你用搶指著腦袋,第二天依然能冷靜地跟你談話說笑的人。他能把情緒控制得非常好,更不可能為那點事算計和記仇。他的耐力遠超出你的想像。

    更何況,他心裡最在意的人是誰?

    如果不是因為葉敬輝,司明他會放任蕭家在生意場上順利擴張?以他的手段給蕭家一點絆腳石豈不是輕而易舉?

    如果不是因為葉敬輝,他又怎麼可能一臉平靜地跟差點害死自己的對手坐在一起喝下午茶?

    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葉敬輝心裡能好過一些。他只是鋪了個台階,讓葉敬輝順著下來罷了。

    「你笑得那麼詭異,是在算計什麼?」葉敬輝冷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蕭逸的思緒。

    蕭逸對他笑了笑,道:「沒什麼。」

    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拿著X片的司明,還有蕭逸的主管醫生。

    或許是感覺到那熟悉的氣息,葉敬輝的後背明顯僵了一下。

    司明倒依舊一臉平淡的神色,和醫生一起來到蕭逸的床邊分析病情。

    蕭逸看著這兩人,笑容不禁更深了。這兩個傢伙,明明特別在乎對方,卻總是不說出口。葉敬輝嘛,死鴨子嘴硬從來不說肉麻的話,司明卻是礙於面子不肯多說。偶爾鬧點小矛盾,誰都不肯服輸,那彆扭的樣子看上去真是很有趣得很啊。

    「你的腿斷了,你很開心是嗎?」葉敬輝冷冷地看了蕭逸一眼。

    蕭逸驚訝地抬起頭來,見司明和醫生正一臉嚴肅看著他,這才發覺自己笑得太明顯了。

    趕忙輕咳了一聲,收斂了笑容道:「醫生,我的腿怎麼了?」

    主管醫生似乎連白眼都懶得翻,便指著那X光片冷淡地重複道:「蕭先生,您的右腿骨折,需要儘快修復,如果方便的話,時間安排在今天下午。」

    蕭逸怔了怔,才道:「骨折?我怎麼沒感覺。」

    醫生淡淡地道:「因為麻醉藥效還沒過。」

    「……」

    下午的時候,蕭逸果然被推到骨科。

    右腿打了石膏,頭上纏著紗布,手背上還扎著針管,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被包起來的木乃伊,坐在輪椅上,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當然,吸引目光的不止是這位一身是傷卻一臉笑眯眯的病人,還有後面的兩個男人。

    一個沉著臉推車,一個冷著臉走在後面,就像是兩個押解人質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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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逸的身體狀況漸漸轉好,司明忙著生意很難抽出時間來醫院,於是閒著沒事做的葉敬輝就整天來醫院陪蕭逸,說是幫忙做復健。

    嘴上說是來幫蕭逸的,結果到了醫院就懶洋洋靠在沙發上,一臉看猴子耍戲的表情。

    有時候甚至可惡地拿出手機拍下蕭逸的衰樣給他看。

    蕭逸倒也拿他沒辦法,拄著拐杖在病房裡歪歪扭扭的走路,被葉敬輝嘲笑了無數次。

    兩人話雖不多,但很多時候卻依舊有著好友之間的默契,比如叫外賣的時候蕭逸還記得葉敬輝喜歡的菜,打開電視也知道對方常看的頻道。

    就這樣,兩周的時間裡,葉敬輝一直留在醫院沒有回家。

    蕭逸當然知道,那是因為他跟司明鬧了點小矛盾,不想回去。

    這次矛盾的起因是,司明他爸病危的時候葉敬輝根本沒理。當然,葉敬輝的理由是司明沒告訴自己,結果翻開手機一看,卻有司明發來的簡訊,說是父親在醫院做手術,情況很危急。

    當時葉敬輝正在酒吧玩兒的高興,光線又很暗,看見簡訊是司明發來的,以為他又是在催自己回去,就隨手按了幾個字回覆說「我下周回去」,根本沒有細看內容。

    結果自然讓司明心寒了。

    ----愛人的父親病危,你居然在外面玩得高興,還說下周回去?就算不在乎對方父親的生死,也該在乎一下對方的感受吧。

    當然,這些結論都是蕭逸無聊之下給葉敬輝分析出來的。

    葉敬輝知道這次是自己理虧,而且明白事實之後還有那麼一點點內疚。那種心被揪起來的感覺,不上不下的糾結著,這讓他的臉色也一直不太好看。

    司明雖然對葉敬輝很縱容,但他在某些原則性問題上是不會輕易低頭的。

    葉敬輝又是高傲到極點的性格,讓他跟人認錯實在是太難了。

    所以兩個人就冷戰到現在。

    偶爾司明來醫院的時候,兩人遇到了,互相無視。你當我空氣,我當你透明。

    不過轉身的時候,目光還是會不由自主看向對方。

    蕭逸作為局外人,看他們倆冷戰,實在是件很有趣味的事情。

    夾在中間跟這人說一句,跟那人聊一句,有時候甚至充當炮灰話筒的作用,在無聊的復健過程中,也算是蕭逸唯一的一點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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