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2023-09-27 14:29:43 作者: 蝶之靈
這些年來跟他一起上學,一起喝酒,一起旅遊,那麼多的笑容,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早已分不清了。
可至少能確定的是,初見時的那個微笑,是發自內心的。
那個單純年少的時光,兩人之間,還沒有任何利益糾葛。
在他笑著說出「我叫葉敬輝」之前。
蕭逸又一次笑了起來,卻覺得自己嘴角的笑容有些牽強,臉上的肌肉都被扯的酸痛。
回到哥哥準備好的房間睡下,夢裡,模模糊糊出現一些時空交錯的場景,腦海里又湧現出多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畫面。
那時候他年齡還小,身高剛剛到窗台,大哥在讀高中,自己和妹妹都在讀初中,小弟還在襁褓之中。
那一天天氣很冷,他跟大哥一起去公司找爸媽。寫字樓的最頂層是爸爸的辦公室,他們開門走了進去。屋內開著窗,一陣陣強烈的冷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吹得人瑟瑟發抖。他一進門,就看見媽媽從樓上跳了下去,那天她穿著紅色的大衣,剛買的,非常鮮艷漂亮。
他張大嘴巴想要喊,卻被灌進嘴裡的冷風堵住了聲音。
瘋了一樣衝到窗戶邊想要救媽媽,卻只能看到那一抹靚麗的紅色在空中直墜而下,如同一隻翩然起飛的蝴蝶。
重物墜地的聲音夾雜著風聲傳到耳邊,接著是樓下行人刺耳的尖叫。樓層那麼高,看上去每個人都變成螞蟻一樣渺小。他隱隱約約看到樓下有一灘刺目的鮮血,人群慢慢聚攏過來,像是在看熱鬧,不久,又有警車開了過來,鳴笛的聲音劃破冰冷的空氣,穿透耳膜刺激著神經。
他趴在窗戶邊一直哭喊著,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麼。
大哥緩緩著走到身後,用手輕輕遮住了他的眼,低聲說:「蕭逸,別看。別看了。」
那一定是這輩子最可怕的夢境。
很多年來,這個夢境一直折磨著他。每次夜半驚醒的時候,他都不由得扭頭看向窗戶那個位置,他總覺得自己隱約看見了一抹紅色,緩緩從窗口墜落,如同張開翅膀飛舞的蝶,那麼鮮艷漂亮。
後來是鍾叔安排好兄妹四個的歸宿。
小弟被送給了一對陌生的母子,妹妹被桑家的人收養改名叫桑榆。自己和大哥年齡稍大一些,一直待在闌夜,小小年紀,見慣了血腥和殺戮。
父母一周年祭日的那天,找機會綁架了葉家的二少爺,其實那個時候,大哥是想殺了他來解氣的,卻被蕭逸阻止了。
「這種年紀根本不懂事,死了也不會有太大的痛苦。等他長大了,讓他體會一下傾家蕩產眾叛親離的感覺,才是最好的報復手段,對不對,哥哥。」
他記得當時哥哥回過頭來看著他,目光變得格外深沉。
自己的聲音卻是非常平靜的,笑著對哥哥說:「哥,你看著吧,我會成為他最好的朋友。」
「然後,讓他,還有他們葉家,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浸濕了睡衣。
蕭逸扭過頭來,似乎又看到一縷紅色從窗前墜落,他握緊了雙拳,還沒來得及調整好呼吸,卻被面前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線。
他睡覺習慣了開著檯燈,那樣才會安心一點。那人順手把檯燈關了,打開了房間的大燈,然後轉身坐在床側,伸出手來自然的放在他肩上,道:「又做噩夢了?」
「嗯。」蕭逸垂下頭來,輕輕抱住了面前的人,把頭埋進他胸前。
後者便順勢收緊了懷抱,把蕭逸用保護一般的姿勢圈進懷裡,一邊摸著他的頭髮,一邊輕聲問道:「司明跟你談了些什麼?」
「沒什麼。」蕭逸的聲音有些沉悶,「他說那些是想讓我心軟。」
「那你呢?心軟了?」
「不可能。」
蕭成點了點頭,話鋒一轉,聲音也略柔了些:「葉敬輝剛剛到了。」
「……是嗎。」
「不打算見他一面?」
「他現在在哪?」
「剛到這裡,就去見司明了。」
「哥。」
「嗯?」
「你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吧。」蕭逸微微笑了笑,「你也睡一會兒吧。」說著便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了個位置。
蕭成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柔下聲來,「好。」
兩人並肩睡在寬大的床上,蕭逸側過頭來,看見哥哥的鬢角不知何時長出一根白髮,在漆黑如墨的發間顯得格外突兀。
……
葉敬輝沿著光線昏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著,腳下深紅色的地毯踩上去非常柔軟,甚至讓人覺得像踩在雲端。
他的臉上依舊是平淡的神色,手心裡卻出了一層冷汗。
後背抵著一把冰冷的槍,成哥安排來接機的人,自他上車以來一直這樣「禮遇」,葉敬輝被如此對待,雖然很氣憤,臉色卻極力保持著鎮定。
如今距離囚禁司明的房間越來越近,心情反而越來越緊張。
----很久沒有見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其實隨便猜猜就知道,在這種地方關了那麼久,他絕對不會好過到哪裡去。那位「成哥」一看就是個殘酷冷血的人,會怎麼折磨司明,葉敬輝根本不敢仔細去想。
房門被推開。
隱約透進屋內的光線讓葉敬輝大略看清了屋內的布局。
這間屋子居然跟Crazy酒吧內專屬於他的001號房間如出一轍。一張巨大的床,牆壁上凌亂的花紋,以及掛滿了整個牆壁的密密麻麻的鞭子。那些鞭子有長有短,有粗有細,色彩多樣,種類齊全,顯然極像他多年來的收集。
沒有想到,鍾叔居然一模一樣備用了一份。
更沒想到的是,那些鞭子如今都用在了司明身上。
房門被關上,屋內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葉敬輝緩緩在黑暗裡移動,不小心碰到地上的鐵鏈,在寂靜的屋內發出刺耳的聲響。
司明似乎被這一陣響動驚醒,輕輕咳了一聲:「是誰?」
這就是他沒有經過掩飾的聲音,說話的時候似乎牽扯到了腫痛的喉嚨,像是困獸在嘶叫一般,每一個音節都艱難的從口中擠出來,重錘一樣敲在人心上。
----聽著,居然會有種心疼的感覺。
葉敬輝朝著聲音的方位走了過去,摸索著坐在床邊。
然後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記憶中一直溫暖的,乾燥的,有力的手指,如今卻冰涼到沒了溫度,甚至連骨節都顯得突兀。
「司明。」葉敬輝終於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極為乾澀,甚至有些顫抖,「是我。」
空氣里靜得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司明並沒有預料中那麼激動的反應,只是沉默了好久,才說:「不是叫你不要來嗎?你來這裡,無疑是自投羅網。」沒等葉敬輝回答,他又微微笑了笑,緊緊握住葉敬輝的手,說:「不過,你能來也好。」
然後又輕輕用另一隻手臂擁抱住他,貼著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說道,「其實……我很想你。」
葉敬輝明白司明的意思,跟他十指交握的手也緩緩收緊。
或許司明始終認為自己不愛他,不會為他作出任何退讓,甚至會無情到不顧他的死活。
可事實上,那個沒心沒肺的葉敬輝,早就深深陷了進去。
雖然很清楚,面前的這個男人並不完美,還有些氣人的自以為是,他很喜歡主導一切,扛下一切,甚至以為憑自己的力量可以保護一切他想要保護的人,卻根本不去理會被他保護起來的人能不能接受他這種方式。
可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這樣一個表面冷漠內心卻極為溫柔的人,這樣一個願意為所愛之人鋪好路卻絕了自己後路的人,這樣一個為對方付出了那麼多卻從來沒想讓對方知道的人,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讓不相信愛情的自己,終於淪陷了。
最難過的時候有他陪在身邊,擁抱的力度總是把握的那麼好。
最孤單的時候也有他在身邊,親吻總是溫柔而純粹。
夜半醒來時有他躺在身邊,被窩裡總是暖暖的帶著他的氣息。
旅行途中他會不忘順手給父親買禮物,焦頭爛額之際他還會顧慮到家人的感受。
儘管他能力有限,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處理得完美。儘管他特立獨行,想要抗下一切顧全所有,最終卻捉襟見肘留下了很多遺憾。
可是,有這份想要護著葉敬輝的心,有這樣盡一切努力保全葉敬輝的真情,就已經很難得了,也足夠了。
----足夠讓自己千里迢迢趕來,跟他一起面對這個生死難關。
葉敬輝回抱住他,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想吻你。」
說著便伸出舌來舔過司明有些乾裂的雙唇,像是心疼一般,一遍又一遍的親吻著他,動作居然有點兒溫柔。
----對葉敬輝來說,這樣笨拙的溫柔已經是極致了。
司明笑著回應他,懷抱也收得更緊了些。
唇舌交纏原來可以這麼親密,這麼貼心。不帶情-欲的溫柔親吻,好像在向對方傳達內心深處最真誠的情感,柔軟的舌滑過口腔黏膜,一寸一寸,染上自己的氣息,仿佛如此,兩人就心意相通了。
原來,一個簡單的親吻,真的可以感受到對方心底的深情和溫柔。
在接吻到快要窒息時才停了下來,兩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亂,貼在一起的胸口,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失速的心跳。
司明緊緊抱著葉敬輝,貼著他的耳朵說:「你還信我嗎?」
葉敬輝點了點頭:「嗯。」
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在提醒葉敬輝快點出去。
葉敬輝的手臂猛然用力,緊緊抱住司明,像是捨不得放開一般,下頜支在他肩窩處,深深吸了口氣:「還有話要說嗎?」
司明笑了笑,貼著他的耳朵,壓低聲音道:「你聽好,明天上午十點,成哥有事外出,司傑他會來找你,到時候你跟著他走。」
葉敬輝怔了怔,「什麼意思?」
「必須儘快離開他們的勢力範圍。阿傑雖然跟他們有血緣關係,卻只認我這個哥哥,畢竟自他有記憶以來,是我一直照顧他,他潛伏在他們身邊裝作順從,其實是在按我的指示做好逃離的準備,你可以放心。」
葉敬輝點了點頭:「你怎麼脫身?」
「我在這裡待這麼久,自然摸清了逃跑的路線。」司明輕輕吻了吻他的耳朵,「好了,快走吧。」
葉敬輝站起身來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想回頭看看司明,想知道這個人到底受了多麼嚴重的傷,可惜屋內的光線極為昏暗,司明又穿著黑色的衣服,他根本看不清。只看到那雙靜靜注視著自己的眼睛,依舊如往日般,褪去了冰冷,透出滿滿的溫柔。
心中一暖,葉敬輝輕輕握了握司明的手心,想說其實自己也愛上了他,想說這次一定要撐下去,想說以後我們再重新開始。可想說的話太多,終究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是用力握著他的手,用這樣簡單的動作來傳達著自己的感受。
司明或許懂了吧,所以才溫柔的回握住他,輕聲道:「我愛你。」
反轉(下)
黑暗中再次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進來的人穿著一身白色西服,那一抹白色在昏暗的光線照she下愈發刺目。
來者是關天澤,他有一種奇怪的嗜好,喜歡穿白西裝,白皮鞋,甚至到了偏執狂的程度。
「司明,你真的不考慮我的提議?」 他走到司明面前,停下腳步,湊到耳邊笑道。
那或許可以稱為jian笑,陰森森的笑聲在黑暗中尤為詭異。
「唔,其實上次揍你的時候,我說的話都是真的。」關天澤微微一頓,嘴角的笑容更加邪氣,「上大學時經常偷窺你,是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啊。後來加入跆拳道協會,也是因為你。你信不信?」
司明似乎懶得理他,根本沒有回答。
關填澤伸出手來想去摸他的臉,卻被司明不動聲色的躲開。
「六年前,戴著面具從我手裡竊取資料的人是你吧?」 司明說的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帶著篤定,「呵,也只有你,才習慣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是啊。」關天澤曖昧的湊過去,貼著他耳朵說,「我一直不跟你說明真相,是怕你知道之後會討厭我,你最厭煩那種背地裡使手段的人嘛。」
司明笑笑,沒有答覆。
關天澤卻輕嘆口氣,「沒想到在我逃亡的那段日子,卻是蕭逸打亂了計劃,讓你誤以為那人是葉敬輝。起初我還慶幸,以你的脾氣,一定會好好收拾他。沒想到……」頓了頓,像是喃喃自語一樣說道,「沒想到你居然喜歡上他。原本我不想對他那麼狠的,可是你,居然對他動了真心。」
「所以你才給他下藥,想讓手下的人強-暴他?」司明冷冷的道。
關天澤笑了笑:「是啊,沒辦法,我嫉妒他嘛,你知道,嫉妒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發狂,更何況像我這樣本來就卑鄙的人,對情敵更加不會手軟。你當時為了救他而揍我的時候,我其實很難過,我一再製造誤會破壞們,沒想到最終,你還是選擇了他,甚至願意為他作出這麼大的犧牲 。」
司明沉默著沒有回答,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良久後,關天澤終於把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來,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成哥的計劃是,在葉敬輝簽了轉讓財產的協議之後,告訴他蕭逸是臥底的真相,然後當著他的面殺了你。那樣的話,連續接受衝擊,或許會把他逼瘋也不一定呢,即使他心理承受力很強,精神不崩潰,他這輩子,也別想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