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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29:43 作者: 蝶之靈
見葉敬輝不說話,徐清這才無奈一笑,道:「立遺囑。」
葉敬輝全身猛的一僵,只覺得心底洶湧而上的情緒似乎要把整個人淹沒,那種心疼,甚至讓他心臟陣陣痙攣。
「遺囑?」他難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孤身前往紐約的?想道這裡,感覺全身像被投入冰窖一般,冒起絲絲寒氣。
徐清面無表情的道:「在他接到成哥用我的手機撥來的電話的時候,他就料到,這一次,是真的有去無回了。」
「所以他才陪你玩兒了最後一場自以為是的報復遊戲,然後找了個藉口離開。其實他一直在等著你收手,你卻一次又一次讓他心寒,你讓他虧了幾千萬的資金,那是他起初投入的將近十倍。如果你當時收手了,或許他會跟你坦白這一切,然後一起面對這場惡戰。可最終,你還是放不下對他的仇恨,所以他只好再次獨自一人站出去。」
「畢竟,就算被你報復,他還是,捨不得你受傷的。」
「所以……他在成哥那裡,把你的那一份也抗了下來。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只留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想著你。」
「他說,你沒有愛上他,他真的很遺憾。」
看著面色慘白的葉敬輝,徐清濕了眼眶,臉上的笑容卻更冷:「葉敬輝,你真是個無情的人。」
聽到她的評價,葉敬輝終於笑了起來。
他甚至開始佩服自己,這個時候居然還能笑出來。
或許是這些年來習慣了偽裝,在別人眼裡他總是把感情當兒戲,那麼的沒心沒肺,無情無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深攥入掌心的手指,扎得有多疼。
誰說自己沒有愛上他?其實早就淪陷了啊……
在他溫柔的擁抱自己的時候,或者在他無奈的離開東成的時候,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兩人在夜店裡相遇,他說累的時候想有個家,想跟你一起住的時候……
早就喜歡上他了。不過,自己是那麼的驕傲,又怎麼能面對那些「欺騙」還坦然跟他在一起?怎麼能委曲求全為了愛情拋棄自尊?怎麼能在他手下輸得一敗塗地?
所以才設計了最後一次報復,還以為那樣就可以說服自己放下仇恨,跟他重新開始的。
沒有想到,那個時候,司明已經有了遠赴美國解決這場恩怨的打算。
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
司明他才多少歲,他究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在跟戀人吵架分手後,去寫那封「遺囑」把畢生所得都轉交給對方的?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半夜起來看著偷了他U盤的戀人的?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我累了」的?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微笑著接受來自所愛之人帶著竊聽器的禮物的?
現在想起來,過往的每一件事,都會帶動一陣錐心刺骨的痛。
那個把一切都抗在肩上的男子,哪怕離開的時候,都是帶著微笑的。
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關心別人。在他明知自己這次面臨著巨大危險的時候,還冷靜的分析以後的困難,讓于娜藉機抬高股票價格給葉敬輝贏得最多的利益。
他付出的一切並不要求得到等價的回報。
他甚至不需要讓對方知道,更不需要對方感激。
葉敬輝還記得他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如你所願,我們再不相見。
沒想到,那個時候,他微笑這說這句話,居然真的是在訣別。
重逢(上)
徐清果然把司明臨行前委託的律師叫了過來。
年輕的律師面無表情的宣讀著所謂的「遺囑」,無非是司明把手裡的財產全部轉移到葉敬輝名下,包括他賣掉天宇股票得來的大筆資金,還有明輝集團的所有股份。
聽著那位律師冷漠的聲音,葉敬輝臉上卻一直是笑著的。
因為他覺得司明這個人實在是好笑得很。都自身難保了還要想著以後,該說他心機太深,還是說他太在意那個叫葉敬輝的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覺得我在聽到你遺囑的時候,是該哭,還是該笑?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該站在你的墳前為那場愚蠢競爭的勝利而慶祝,還是像曾經的你一樣,默默獻上一捧白j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可想過,那個深愛你的人,在得知一切真相時的感受?
司明這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做法,無疑是專門針對一直以來對他的溫柔視若無睹也始終無法理清自己感情的葉敬輝。因為他對葉敬輝太過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麼葉敬輝會刻骨銘心記著他一輩子。如果他沒死,那麼,在解決掉這場糾紛之後,葉敬輝就會吸取教訓學會珍惜他,依舊愛的刻骨銘心。
不管怎樣,他都是雙贏。
他豪慡到連自己都賭上了,這場賭局註定是他贏,因為他下的賭注太大,是葉敬輝輸不起的。
從徐清那裡出來之後,看著灰濛濛的天色,葉敬輝終於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
他知道司明還活著。
但是,他沒有救出司明的把握,一點都沒有。
害怕和擔憂,像是藤蔓一般慢慢包繞住心臟,再慢慢的勒緊。他甚至能感覺到心臟尖銳的疼痛,那不是形容中的精神上的心痛,而是種,突發性的痙攣一般,實質的痛。
葉敬輝輕輕按了按胸口的位置,來減輕那種痛感,可那種痛楚依舊隨著呼吸的節奏而逐漸加深。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大哥的公司出了問題,小弟那邊又有緊急情況,父親去世後媽媽瞬間像蒼老了十年,這個家唯有自己,有能力,也必須,站出來再次承擔這一切。
父親,你看,你口中那個最不爭氣的兒子,現在終於要獨自一人,去償還你留下的血債了。
……
葉敬輝又回到了郊區的別墅。
當初為了從司明手裡買股票把房子抵押出去,既然司明留了個心眼把股票賣給別人,這套房子自然就贖了回來。
他一個人躺在臥室的床上看電視,經濟生活頻道的新聞里依舊在播放關於司明失蹤案件的報到,葉敬輝看著那電視,只覺得屏幕上的畫面模模糊糊,主持人的嘴一開一合,卻什麼都聽不清,像是在上演一場滑稽的無聲電影。
他實在是太累了,幾天沒有合眼,看新聞居然看到睡著。
後來是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的,葉敬輝拿起聽筒,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猥瑣的笑聲:「葉先生吧,我手裡有司先生的情報,你要不要聽聽?」
葉敬輝有些驚訝,片刻後才恍然大悟,平靜的道:「說吧。」
「嘿嘿,我只想要五十萬。」
葉敬輝嘴角的笑容冷了下來,聲音卻是溫柔到魅惑:「五十萬太少了啊,給自己買個好點的墳墓和骨灰盒都不夠用,你要不要考慮增加十倍?」
那人似乎沒聽懂,還在那陰笑著說:「好啊,既然葉先生這麼慡快,那就五百萬吧!」
「嗯,你等著做夢的時候拿個臉盆接。」
葉敬輝平靜的掛上電話。
其實在放出暗花的時候就料到,肯定會有人打這種奇怪的騷擾電話,利用他對司明的擔心來賺錢。
可每次從那些人口中聽到司明這個名字,葉敬輝還是會覺得心底發冷。
司明在哪裡,是生是死,依舊沒有任何確切的消息。
他就像是在海里求生的人,每次電話響起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有了希望,可每次半夜三更爬起來帶著期待接電話的時候,得來的依舊是失望。
他好幾夜都失眠。
想著自己被父親鞭打的那一晚,那個人上藥時的溫柔,還有他的那句,我愛你。
司明這個人,是不屑於說謊的。
可當時為什麼沒有相信?
那位成哥依舊沒有主動聯絡。司傑也像是突然消失了,據他們學校的老師說,早就有人替他辦好了出國留學的手續。
敵在暗,我在明,葉敬輝能做的只有等待。
帶著對那個人的擔心和掛念,漫無邊際的等待。
他每天依舊按時上下班,他不能輸,天宇集團還要靠他撐著。他更不能氣餒,因為他確信,司明也會撐著。
每天下班回來,他都會在那個溫馨卻空蕩蕩的屋子裡,等司明的消息。
從一開始的聽到電話聲響就馬上心跳加速去接,到後來懶洋洋的拿起聽筒,到現在甚至看著電話沉默良久,猶豫要不要去接。
等到後來,終於絕望。
那已經是一個月後。
龍華集團有大哥和他的一批精英手下,雖波折重重,最終卻也渡過了難關。葉敬文有林微和蕭凡一起幫忙,自然也安然無恙。
只是葉敬輝還在等。
他很清楚,謝家兄弟報復他最好的方式並不是搞跨天宇集團,而是利用司明來折磨他。
他們真是非常了解他。也成功的折磨了他一個月。
他甚至確定,那些半夜三更的莫名電話,就是謝家那邊的人故意找人打來刺激他的,那些人甚至清楚他不敢拔掉電話線,所以才一再的半夜騷擾,連續一個月沒有睡個好覺,葉敬輝甚至覺得自己的精神甚至接近崩潰的邊緣。
可還是不想放棄,因為這一次他不能再輸了。
他輸不起。
又過了很久,大街上漸漸洋溢起過節的氣氛,人們臉上都歡歡喜喜的,好多店門口擺出了漂亮的聖誕樹,上面掛著炫目的彩燈,還有一些精巧的小禮物。
好又多,王府井,萬家百貨,各種大型超市也掛出了「聖誕大折扣」的巨大招牌。
雨下個不停,天氣變得更冷。
南方冬天的雨讓地面聚集起濃重的濕氣,那種陰森森的冷氣,像是能通過腳底蔓延遍全身,融入血管。
居然已經年末了。
葉家的風波還沒過去,自然也沒有過年的氣氛,可節日還是要聚在一起吃頓團圓飯的。
文惜慧臉上已經有了明顯的皺紋,發間夾雜著銀絲。大哥依舊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葉敬文皺著眉頭,林微偶爾說幾句話,大部分時間也是沉默著的。
聖誕節的聚餐直接訂了家餐廳,媽媽已經沒有了做菜的心情。
……
回去的路上,葉敬輝讓司機開著車到附近去逛一逛。
今天是聖誕夜,時代廣場有煙花表演,人cháo擁擠,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有一些情侶手牽著手吃著烤肉串,有些情侶甚至在倒計時的時候擁吻。
葉敬輝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時代廣場的那次煙花表演司明曾經想帶他去看。他還在幫著蕭逸做企劃案來對付司明,所以讓司明在廣場上等了一個晚上。
那時候的司明是不是也像現在的他一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孤獨一人,看著擦肩而過的人們燦爛的笑臉。
葉敬輝微微笑了笑,終於搖下了車窗,平靜的道:「鍾叔,回去吧。」
司機先生莫名奇妙的回過頭來,葉敬輝這才改口:「抱歉,我叫鍾叔叫習慣了。」
年輕的小伙子笑道:「沒關係,看得出葉董很念舊啊。」
葉敬輝只是翹了翹嘴角,沒有回答。
在廣場附近兜了一圈,往郊區趕的時候,天色已晚。
淅淅瀝瀝的雨點模糊了車窗,葉敬輝透過模糊的窗看著冬日蕭條的景色。
車子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葉敬輝突然在天橋下的角落裡看見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那個人應該是乞丐吧,沒有地方住,在所有人都忙碌著過節的時候,他還在為下一頓飯發愁。
那單薄的身影,突然勾起了葉敬輝一段很溫暖的回憶。大約六年前,就是在這樣一個天橋底下,從國外回來的自己坐在鍾叔開著的車裡,透過窗戶,看見了蜷縮成一團的阿齊。
也是在那樣的雨夜裡,他救回了那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孤兒,把他放在身邊精心培養,當成親弟弟一樣照顧。
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不知道阿齊辭職之後去了哪,過得好不好。
葉敬輝又看了眼天橋下那個影子,突然道:「停車。」
司機已經習慣了這位葉姓老闆的奇怪性格,趕忙停下車來。葉敬輝撐著傘下了車,快步走到那個少年身後,從錢夾里拿出一疊人民幣,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少年緩緩轉過頭來,葉敬輝臉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僵住。
「阿齊。」
似乎是過了很久,葉敬輝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唇邊艱難的溢出。面前的阿齊依舊如當年一般落魄不堪,殘破的衣衫,滿臉的泥水,還有身上顯然被打過的淤青。
阿齊在看到他之後全身抖得更厲害了,唇色瞬間變得蒼白。葉敬輝伸出去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僵了良久,終於不動聲色的收了回來。
「你怎麼在這裡?」他刻意保持平靜的語氣,問道。
阿齊咬了咬唇,慢慢的開口說話:「店長……我逃出來的,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他的話說得艱難,似乎是喉嚨也受了傷,每一個字都從牙fèng里擠出,聲音如同鐵鏽磨刀一樣難聽刺耳。
葉敬輝皺了皺眉,俯下身把他抱了起來,帶進了車裡:「回去再說。」
到家之後,像是六年前一樣,葉敬輝讓阿齊去衛生間洗澡,然後給了他一套新的睡衣,把一杯熱咖啡塞到他手裡。
阿齊坐在沙發上,手裡握著那杯咖啡,屋內雖然開了空調,他卻依舊在發抖。
「店長……我對不起你……」他說著,眼睛裡湧起一層水汽,慢慢凝聚成淚,順著滿是傷痕的臉滑了下來,「在煙臺的時候,我說的那些司先生轉告的話,都是……都是關天澤要挾去,讓我按他的意思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