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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4:07:45 作者: 遙的海王琴
宋衡看也不看他一眼道「諸位皆知,貞節牌坊不只是一塊牌坊,一個榮譽,從前朝開始到現在,牌坊落下的背後更有同族男丁免除徭役田間賦稅等優待,只消犧牲一名死了丈夫的年輕女子,便能造福全族,可謂容易。只是天下寡婦何其之多,不願改嫁的比比皆是,要想為這些婦人向朝廷申請牌坊,卻並不容易。帝王身在皇宮,怎能得知民間貞烈女子,自然需得有人將她的事跡告訴帝王,孫大人,你做的便是這個事。」
孫學士微微起身,思索片刻道「是,可這是微臣的職責所在啊」
宋衡道「沒錯,可是你又是如何篩選這些婦人呢今日就葉梅香之事寫信給你的這幾個節婦,伍林村林張氏之族本不過是一個男丁不過十,清貧之族,如今光林張氏名下田產便數以百計,依附此族者也已過百,皆為了免除徭役賦稅,可謂一大家族。伍林村其他村民不願依附、不願上交田產者皆被驅逐出村,如今伍林村已成為無稅無徭役之地,而林張氏出行有僕,起居有婢,如何稱之為節婦同樣莫家村的莫陳氏,雖無子無女望門守寡,可義子義女不計其數,嫁娶當地豪紳,儼然成為莫村一霸,莫陳氏一六十老婦,莫家村男女嫁娶皆需通過她的同意,女子有德無德由她定論,指手畫腳當如今日葉梅香之事,可她不過是一不識字的老婦罷了。光這兩位,定你一個瀆職之罪不為過吧」
孫學士呆若木雞,瑟瑟而抖,口稱「臣不知,臣不知啊她們遠離京城,臣實在不知會變成如此模樣啊」
「是嗎」楊一行問,「既然遠離京城,可如何知道發生在京城的葉梅香之事,信件又如何通過層層驛站快馬加鞭到達京城,落在孫大人您手裡,直達天聽呢」
孫學士張了張嘴,「是」
宋衡眯起眼睛看他,可他卻垂下頭沉默了。
「瀆職有了,這收賄,殺人又是從何說起啊,國公大人。」
邊上有一位大臣問道,定睛一看,卻是曾經跟孫學士結了親又被退親的秦大人。
他這話問起來時,臉上帶笑,語氣是輕鬆的,可見對孫學士心裡不痛快,樂得落井下石。
宋衡於是道「就如孫大人所說,節婦都遠在各省,符合條件的婦人又太多,牌坊有定額,再加上當今聖上並不推崇此等風氣,便更少了。縱觀這些節婦所在,天南地北都有,看不出什麼規律。可是,孫大人的侄子,孫興任似乎就在那時一路從縣令到達巡撫,節節高升,而升遷之路都有節婦收到嘉獎。管轄之地有節婦立牌,便是此地風氣清正,官員考評即為優,姜大人,我說的可對」
姜大人乃吏部尚書,對官員特別是高官升遷心中清楚,聞言細算了一番,然後點頭,「宋大人,所言甚至。」
「雖說有私心,但這並不能說明孫大人收賄啊。」
這是另一位還結著親的閩大人問的。
楊一行聽了,嗤笑一聲道「閩大人糊塗了,這幾位節婦行為偏頗,犯了欺君,如此大的事,作為轄地官員,卻從未上報也未作處置,這其中關係難道還不清楚嗎下令一查便是。」
「那殺人呢」
宋衡道「尚在的節婦都有寫信來斥責葉梅香,這沒有話說的自然都是殉節而亡。這殉節若是婦人自願也罷,可倘若被逼殉葬,這是不是殺人」
宋衡話音剛落,孫學士就猛地抬頭,眥著眼睛罵道「血口噴人下官怎麼會知道她是被逼殉死,若是知道,無論如何也不敢請封牌坊」
「是啊,若是村中之人為了請牌坊逼死年輕女子也是有可能的。」
「否則也太駭人聽聞了些。」
宋衡微微嘆了一聲說「臣府中醫官陸瑾,以人命為天,不論男女皆全力以赴。可總有些人,為了一己之私,隨意抹去她人性命,令人悲嘆。四檐齊謝江氏之父曾狀告謝氏逼死其女,謝江氏乃通州人士,扶靈送夫回鄉,與其父其母說好待夫孝一過便回家改嫁,怎想下葬之日卻安睡屋中,已服毒自盡,留遺書言隨夫而去。謝江氏之父不認其遺書,言謝江氏乃謀殺而亡,非其之願。怎奈知府孫興仁駁回其訴求,第二日江氏夫妻落水而亡。知府宣判乃因獨女逝世,悲痛欲絕之下投河自盡。其後謝氏為謝江氏請求牌坊。」
宋衡其實並不關注這些,只是因為要抓住孫學士把柄,這才大力調查一番。
可沒想到,節婦之中隱情者如此之多,貞潔牌坊之下,埋葬多少女子血淚,孤魂漂流人間,無處申冤。
「皇上,此事已過十年,卻是江氏子侄口述,臣命人調查之時,無意間發現下藥之人酗酒成性,好賭,十年間不止一次向謝氏索取錢財,是以才能發現真相。下藥之人口供附之奏章末尾,懇請皇上派人核實,還江氏一家三口一個公道。」
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大致可確定是事實,楚文帝當場命刑部主持審理。
而孫學士已經撅了過去。
他飽讀詩書,高中入翰林,官位雖不高,不過士林名聲還不錯,其下不少學生,如今這一揭露,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晚節不保。
侍衛毫不留情地將他拖了出去,押入大牢,連帶著已經是巡撫的孫興仁也一併等著捉拿歸案。
至於節婦
宋衡建議道「皇上,為夫守節或追殉,改嫁或留在夫家本該是女子自由選擇,只要她持身立正,便是一個賢良之女。牌坊之中關係著利益,哪怕沒了孫學士、孫巡撫,只要有利可圖,依舊會有一個又一個的謝江氏,或者以此得權得才的林張氏和莫陳氏,臣懇求取消貞節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