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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他面色蒼白,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疲憊。有些粗暴地拉開床頭櫃抽屜,莫傅司從最裡邊將煙盒和打火機掏了出來。溫禧看見他白哲如玉的手指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長條身量的煙來,那煙身和她平日所見慣的香菸相比格外潔白細長,煙尾冒出的菸絲也是一種奇異的金黃色。眼眸劇烈地一收縮,溫禧想都沒想,就劈手將那煙奪了過來。

    「你幹什麼?」莫傅司繃著臉,聲音冷硬如鐵。

    「這裡面有大麻對不對?」溫禧梗著脖子朝莫傅司喊道,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大過。

    莫傅司眉頭深深一整,「是又怎麼樣?」一面說一面從煙盒裡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按下了打火機的火石。橙紅的火苗一閃,灰白色的煙霧立刻氤氳開來。

    溫禧一使勁,將奪下來的那煙緊緊摸在手心裡,緊接著她又伸手想把莫傅司正叼著的大麻煙奪下來。莫傅司繃著一張俊臉,將撲過來的溫禧往外推。

    溫禧一張雪白的芙蓉面漲得通紅,「你不知道大麻是毒品嗎?你不知道抽這個會傷身嗎……」悲從中來,她忽然硬咽起來,「你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凡事只由著自己的性子!你只顧著自己盡興,卻不知道旁人在一邊替你擔驚受怕,替你流淚憂心,你怎麼能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

    「夠了!你憑什麼管我?你以為你是誰!」莫傅司像一頭髮怒的獅子,「橫豎都是死,我死之前還不能過幾天舒坦日子嗎?」說完他猛地一用力,溫禧被他一推,腳下一個趔趄摔到了地上。

    溫禧忽然抬起頭,一瞬間止了淚。她清亮的視線鎖牢對面狂暴的男人。昨天哭得實在不少,再加上一宿未睡,溫禧雙眼紅腫,眼眶下面還泛著暗青色。這樣的她自然沒有平素艷光四she,然而看在莫傅司眼裡,卻如同淒風苦雨里一枝梨花,讓他心驚。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了煙盒,那銀白色的煙盒很快被捏扁。

    她緩緩地從地毯上起了身,自嘲似的一笑,「你說得對,我是沒資格管你。」她張開自己的手心,將被她團皺的煙身小心翼翼地抨直,又彎腰撿起剛才莫傅司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打火機。

    「把打火機給我。」莫傅司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溫禧往後退了一步,按下了打火石,點燃了那根有些褶皺的大麻煙。然後她徐徐仰起臉,朝莫傅司微微一笑,「你說得對,橫豎都是死,我也開開洋葷。」

    「你發什麼瘋!」莫傅司簡直怒不可遏,額角的青筋都一根根爆起。

    「你又是誰?憑什麼管我?」溫禧平靜地反問,一面還挑釁地將香菸的過濾嘴含進嘴裡,吸了一口。她顯然沒有吸菸的經驗,一下子被嗆得咳嗽連連。

    莫傅司臉上惱意更甚,他虎著一張臉快步上前,一手扭住溫禧的胳膊,將皺巴巴的煙奪下來,大力慣在地上,又用鞋底狠狠踩滅了。金黃色的菸絲從雪白的煙身里散落,開膛破肚一般。

    溫禧低頭看了看零碎的菸絲,像一層金屑子。她嘆了口氣,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莫傅司,「你這麼有錢,還吝音我抽的這點菸?」

    「你……」莫傅司被噎得啞口無言。他自然不會心疼這點錢,可是他真實的心意又說不出口,當下只得冷哼了一聲,轉身進了盟洗室。

    刷牙、洗臉、吃早餐、看報紙、吃午飯、喝下午茶……溫禧始終如影隨形,莫傅司憋了一肚子氣,俊臉幾乎扭曲。溫禧只作看不見,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他去哪,她便跟到哪兒。

    傍晚時分,莫傅司咬咬牙,轉身走到床頭櫃前,彎腰在古董電話上撥了幾個數字。他說的是俄語,溫禧聽不懂,不過她並不在意,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很快,病房前的走廊上有成串清脆的高跟鞋聲響起,然後就聽見班推動槍膛的聲音,以及幾個女人的尖叫。莫傅司皺了皺眉,從躺椅上起了身,開了門淡淡  道:「放她們進來。」

    忠心耿耿的屬下按捺住狐疑,側身讓三個身披狐裘的艷女進了病房。

    室內溫暖如春,三個女人立刻脫下了身上厚重的裘皮大衣,裡面只穿著貼身的短裙,裙擺只堪堪到大腿根部,高筒皮靴則一直拉到大腿,露出小片白膩。看著病房內儼然璧人的一男一女,三人都有些莫名一其妙,從來沒見過讓女人在一旁看著男人嫖的。還有,這裡是醫院,這男人看上去蒼白病弱,那玩意兒行不行啊?

    莫傅司好整以暇地交疊起一雙長腿,雙手墊在腦後,懶洋洋地用英語說道:「我花錢不是讓你們過來扮自由女神像的,還傻站著幹什麼,趕緊過來伺候我。」

    三個女人這才互相看了一眼,走到莫傅司跟前。兩個一左一右跪下來,伏在莫傅司膝蓋上,另外一個站在躺椅背後,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搭在莫傅司肩膀上,為他捏起肩膀來。溫禧只看見原本半跪在地毯上的兩條白花花的美女蛇開始游到莫傅司身上,塗著猩紅甲油的手已經探到了他的胸口,開始解起他白襯衫的紐扣來,於是那指尖的一點紅艷在她眼裡就如同蛇信一般。莫傅司只是一味閉著眼睛,姿態放鬆而享受。

    溫禧面沉如水,她步履堅定地走到莫傅司面前,淡然道:「莫傅司,你就是此刻和她們三個在我面前上演活春宮,我也不會走的,所以你犯不著這麼委屈自己。」

    莫傅司登時睜開眼睛,死死盯住她。

    溫禧面無表情,她脊背挺直,下顆微收,朝三條美女蛇用英語冷冷道:「請立刻離開這裡。」

    莫傅司坐直了身體,眼神依舊鎖在溫禧身上。此時的她,帶著一股他從未見過的凜然氣質,仿佛希臘神殿裡的女神像,神聖不可侵犯。

    似乎被溫禧身上的氣勢所懾,幾條美女蛇居然緩緩從莫傅司身上遊了下來,眼神怯怯地看著莫傅司。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襲上心頭,莫傅司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褲兜里摸出錢夾,將裡面的盧布一股腦兒塞到其中一個的胸衣里,揮揮手,示意三人離開。

    病房內一時又變得安靜無比,只有離去的女郎所留下的香水味,似有若無地在室內繚繞。

    老管家送晚飯進來時,只覺得看似靜謐的室內暗涌橫流,想起昨夜他從雪堆里撿起的那些油畫,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莫傅司吃得很少,溫禧也只略略動了動筷子便擱下了。老管家勸了幾句無果,便收拾餐具退下了。

    窗外的雪還在紛紛揚揚下個不停,莫傅司坐在床沿,出神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溫禧的眼光則一直追隨著莫傅司。

    月亮漸漸爬到夜空中央,像個滾圓的大銀盤,溫禧才想起今天是農曆十五。雪夜的月亮總是格外亮,最邊沿還有一道泛藍的銀圈,仿佛四尺淨皮上濺出一點花青。

    莫傅司忽然躺了下來,又啪的一下關了燈。

    幸好窗外的雪反she著天光,室內倒不是漆黑一片。溫禧依舊靜靜地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連姿勢都沒有變換一下。

    夜色一寸一寸加深。從莫傅司的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見溫禧的目光依舊粘在他身上。從未如此無力過,他已經無法不相信,溫禧可以言出必行,更何況她骨子裡一直都是很有韌性的一個女人。想到這裡,莫傅司覺得渾身的骨節都因為戰慄而發出喀喀的響聲。

    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裡。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個輕柔卻堅定的聲音,莫傅司再也躺不住,他猛地坐起來,朝溫禧低吼道:「夠了,你給我去睡覺!」

    溫禧只是朝他搖了搖頭。

    「你到底想怎麼樣?』!莫傅司只覺怒氣憋得太陽穴一陣陣發漲。

    「我說過,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在黑暗裡。」溫禧淡淡地開了腔。

    莫傅司惡狠狠地呼出兩口濁氣,「你這是在找死,你當你是女超人嗎?」

    溫禧並不答話,她只是微笑地望著莫傅司,眼神清亮。

    心臟又是一陣抽搐似的疼痛,然後某個部分便一下子坍塌了。

    算了,敗給她了,他認了。

    莫傅司緩緩抬起似有千鈞重的手臂,在空中滯留了半天,才輕輕地落在溫禧的發頂,細白的手指穿過她的烏髮。

    「你這個傻瓜。」莫傅司喉頭有些硬咽。

    溫禧將頭靠在莫傅司的胸口,胳膊則環住他清瘦的脊背。

    「傅司,只要和你在一起,地獄還是天堂,對我來說沒有區別。」溫禧輕聲說道。

    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月光透過窗玻璃照在他們身上,寧靜而fèng給。

    半晌,溫禧才軟軟地開了腔:「答應我,不要再抽大麻了。」

    「嗯。」

    「無論以後發生什麼,都不准趕我走。」

    「嗯。」

    溫禧歪了歪腦袋,似乎沒有想到莫傅司這麼好說話。

    莫傅司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牽起,「還有什麼要求,趕緊提出來,過期不候。」

    「還有,不許再讓其他女人碰你。」停頓了一下,溫禧又說道,「你也不許碰其他女人。」

    「護士小姐要給我打針怎麼辦?她們都是別的女人。」莫傅司唇畔浮起隱秘的笑意。不待溫禧回答,他便垂下頭,嘴唇貼上了溫禧形態姣好的唇瓣,輕輕地吮,慢慢地舔,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點心,溫禧也仰著頭熱切地回應著他。有淚水沽濕了兩個人的嘴唇,鹹鹹的。他們交頸親吻的樣子映照在窗玻璃上,仿佛兩隻抵死纏綿的天鵝。

    吻著吻著,兩個人一起倒在了雪白的床上。莫傅司修長的脖頸里露出一段小小的黑色鹿皮繩,末端是一顆黃銅色的子彈,也許是因為和皮膚廝磨得太久,錚亮無比。

    「這是?」溫禧輕輕拈起那枚子彈。

    「這是你替我擋槍的那一次,從你鎖骨那裡取出來的子彈。我鑽了兩個孔,把它穿了起來。」莫傅司語氣異常溫柔。

    溫禧眼睛裡又有淚花閃爍,她解開高領襯衣的紐扣,將脖子上用紅線穿著的那枚銀色的紐扣托在掌心,輕聲說道:「Молос·ВикторМихайлович·Фёдров,Ялюблютебя。」

    莫傅司眼睛裡有震動的神色,她念出了他的俄語全名,原來她早知道了嗎?

    「不管你是誰,我愛的始終只是你這個人。」溫禧淚眼婆婆地望著眼前的俊臉。

    「Ялюблютебя。」莫傅司終於像一隻撬開的蚌,吐露了心聲。

    第二十二章 極熱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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