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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徑直推開書房沉重的嵌金桃花心木門,班像影子一樣站在莫傅司身後,他的右手一直放在腰眼上。
有家庭醫生正在給老公爵處理左臂上的傷口,一旁的托盤裡放著一枚子彈。
看見兒子,他有些不悅地開了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莫傅司懶洋洋地坐在和他正對的沙發上,「有一段日子了。」
維克托頓時心裡一涼,他的勢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連他都被蒙在鼓裡。
「收購鼎言的事情你處理得很不錯,明天就跟我去董事會吧,我會正式將你引薦給所有董事會成員。」維克托揮揮手,示意醫生出去。
「馬克西姆逃掉了?」莫傅司並不接話,而是從褲兜里掏出打火機,一下又一下地按著打火石。小簇的火焰如蛇信一般時吐時縮,他的臉隱在火焰之後顯得有些詭異。
「逆子無情,甚於蛇蠍。」老公爵重重地嘆了口氣。
莫傅司笑得意味深長,「父親,從您嘴裡說出李爾王的台詞,可不是吉兆啊。」
維克托頰畔的肌肉跳了兩下,空氣一時有些凝固了。老公爵坐在高背椅上,身後是兩個黑衣大漢,正虎視耽耽地看著沙發上臉色蒼白的年輕繼承人以及他身側高瘦的殺手。莫傅司卻依舊是一臉的輕鬆散漫,不停地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管家叩了兩下門,得到允許後進來了,看到書房內的陣勢,管家躬了躬身,將一個信封遞給了維克托。
維克托臉上的肌肉又抽動了幾下,慢慢拆開了信封。裡面是一支沾血的手機,還有幾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老公爵閉了閉眼睛,馬克西姆死了,他一直苦心經營的制衡徹底癱瘓。
「馬克西姆死了,出車禍死了。」半晌,維克托才緩緩說道,雙目一直緊鎖莫傅司。
「噢。」莫傅司笑吟吟地看向父親,「是我派人做的。」
維克托原本擱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收緊,中指上巨大的紅寶石戒指像一顆凝固的大血珠。
「他she傷了您,叛出家族,還留著他做什麼。再說,您用他制約了我這麼多年,也該夠了吧?」莫傅司笑得雲淡風輕。
維克托強行抑制住心底的惱怒,低下頭去看那支帶血的手機。屏幕上始終有音頻文件在跳,維克托狐疑地按下播放鍵,沙沙的雜音里很快出現一個瘋狂的男音,「莫洛斯你這個狗雜種,你以為你贏了嗎?還記得被你掐死的老六加夫留沙嗎?你咬斷了他的喉管,哈哈哈,他最喜歡吃什麼你還記得嗎?牛骨湯,那些牛骨都是攜帶盶毒體的病牛,哈哈,你卻喝了他的血,我後來才知道盶毒體居然可以通過血液傳播,重新找宿主。這麼多年睡不著覺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哈哈……」
後面已經聽不清楚了,只有刺耳的狂笑聲。維克托手一抖,手機摔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原本一直面無表情的班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莫傅司。
唯獨莫傅司還是一臉波瀾不驚的神色,收起打火機,他起了身,淡淡道:「父親何以如此驚訝,這不正是您教導我們的嗎?在我們這個家庭,只有真正的強者才能活下來。可惜七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他馬克西姆非死不可。」
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莫傅司笑了笑,「對了,父親,那家一直和我們爭著收購鼎言的海外公司其實是我授意的。現在國內外費氏傳媒百分之五十六的股權都在我手上,所以什麼引薦不引薦的,我看已經沒有必要了,我就是您的傳媒帝國里的最大股東。」說完,他揚長而去。
維克托第一次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一般,無力地癱坐在高背椅上。
他果然養了一群好兒子。
離開莊園時,素來寡言的班忍不住開了口:「莫先生,那個什麼盶毒體當真不好治嗎?』』
莫傅司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香菸盒,抽出一根細長的香菸來,點燃叼在嘴裡。
「是。」
「斯蒂文森先生吩咐我不能再讓您抽菸了。」忠心耿耿的屬下第一次提出了反對意見,「您應該珍惜自己的身體。」
莫傅司不以為意地一笑,「我病得太久,隨時都可能死去,你說我還如何珍惜自己的身體?橫豎都是短壽,太過看重只會愈發難以割捨這具殘軀病體,徒增煩惱而已,還是得一日快活便快活過一日罷了。」
「我不相信,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您不會有事的。」年輕的屬下語氣很堅持。
「理想主義是年輕人最後的奢侈。」莫傅司笑著搖搖頭,但很快,他嘴角的笑意就隱沒了。這話他也對另外一個人說過。那個時候,他也是坐在車裡,一本正經地教她如何釣一個有利用價值的男人,讓對方想吞餌,又吞不掉。
真是諷刺。也許在那個時候,他便動了心了吧。愛一個人,往往才會覺得那個人又笨又弱小,進而憐惜疼愛。其實有時候他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很多女人討他的歡心非常有技巧,雖然痕跡太重,但還是能讓他覺得舒適和愉悅。她從來不用技巧對他,只憑本心,臉皮又薄,還始終有太多多餘的自尊心,不夠有情趣,但卻只有她一個人住進了他的心裡。
回到醫院時,莫傅司剛邁出電梯,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女孩子便有些莽撞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天,誰的胸脯這麼硬?」女孩一面揉著鼻子,一面抬起了頭,居然是亞裔。
班已經飛快地閃身站到莫傅司面前,黑眸里閃著警戒的光芒。女孩有些受驚地往後退了一步,像兔子。
莫傅司卻從班的身後跨了出來,盯住女孩的臉,慢吞吞地用中文說道:「你撞到了我,還沒有道歉。」
辜芙怔怔地看著眼前高瘦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敞開衣襟,雪白的襯衣外面罩著深灰色的修身馬甲,菸灰色的圍巾給他冷峻的五官添上了一絲柔和。她的臉微微一紅,「對不起。」
男人微微額首,唇角似乎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他深灰色的眸子安靜而專注地看了她一眼,翩然走開。
辜芙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天,簡直像要跳出來一樣。一向對帥哥免疫的心臟啊,今天你怎麼能失控成這樣?
她很快輾轉打聽到了這個異常英俊的男人。他住在這家莫斯科頂尖的私人醫院最豪華的房間裡,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得了什麼病,也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然後,辜芙以一支倩碧口紅外加一支雅詩蘭黛眼霜的代價,從同事那裡換來了一次去他的病房裡做清潔的機會。
那個年輕的保鏢門神一般守在病房門口,看見換了人,上前一步擋住她,用俄語冷冷地說道:「以前不是你。」
「難道不可以換人嗎?」辜芙一臉無辜地仰頭看著班。
莫傅司聽見動靜,用畫布將未完成的油畫遮上,拉開了房門。他顯然認出了辜芙,有些意外,「是你?」
「同事有事,和我換班。」辜芙知道自己用了一個相當拙劣的藉口,臉頰有些泛紅。
但莫傅司並沒有拆穿她,他只是沉默地轉了身,「進來吧。」
辜芙朝班做了個鬼臉,快步進了病房。
剛進去,她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哪裡是病房,說是總統套房都不為過。房間裡擺著許多大小不一的油畫框,但通通都蒙著畫布。
「你是畫家?」辜芙問道。
靠在貴妃榻上的莫傅司淡淡地回答道:「不是。」
「我也覺得你不像,那些搞藝術的男人都喜歡把自己折騰得像撿破爛的。」她撇撇嘴。
男人似乎笑了一下,沒有出聲。
房間其實沒有什麼好打掃的,辜芙開了吸塵器,在地毯上吸來吸去,眼睛的餘光卻一直在偷偷地瞄著莫傅司。
「你是這裡的護士?」莫傅司忽然問道。
「不,我是莫斯科大學醫學院的學生,在這裡兼職的。」
莫傅司「嗯」了一聲。
「你看過《神鵰俠侶》嗎?」辜芙靈動的眼珠骨碌一轉。
莫傅司搖頭,「小說?我從不看小說。」
「是一個姓金的老頭寫的武俠小說。武俠小說你懂嗎?就是講Chinese Kong-Fu的小說。」她還比劃了一個太極的起手勢,「《神鵰俠侶》裡面有一個討厭的女人,又刁蠻又任性。她喜歡男主人公,可是男主人公只喜歡他的姑姑。」
莫傅司眉頭皺起來,「亂倫?」
「不是不是,嘿,是我沒講清楚。女主人公是男主人公的師父,比他大,從小男主人公都是喊她姑姑的。」辜芙趕緊解釋。
「後來這個刁蠻女因妒生恨,把男主人公的胳膊砍掉了。她叫郭芙,而我的名字和她很像。」
「你叫什麼?」莫傅司終於順著她的心意問了她的名字。
「辜芙,辜鴻銘的辜,芙蓉的芙。」辜芙笑得眉眼彎彎,但看到莫傅司混血的長相,她又擔心他並不知道辜鴻銘是何方神聖,「辜鴻銘你知道嗎?」
「喜歡聞女子小腳臭味的那位?」莫傅司挑了挑眉毛。
「你知道啊。」辜芙有些激動,「我原本挺喜歡這個精通九國語言的民國怪傑的,可是自從我知道他有這麼變態的愛好,而且還說出什麼「男人是茶壺,女人是茶杯,一個茶壺肯定要配幾個茶杯,總不能一個茶杯配幾把茶壺」這種混帳話之後,我就不喜歡他了。」
「你怎麼進來了,誰允許你進這個病房的?」季米特里院長滿面怒容地盯著這個無法無天的實習生。
辜芙縮了縮脖子,嘿嘿傻笑了兩聲。
「我放她進來的。」莫傅司朝老院長笑了笑。
跟在院長身後的斯蒂文森瞭然地看了一眼辜芙,只有他知道為什麼少爺待她如此和煦,因為她長得有七分像溫小姐。
老院長瞪她一眼,走到莫傅司面前,「今天感覺怎麼樣?」
莫傅司隨意地交疊起一雙長腿,「還好。」
老院長沉默地揭起白瓷盤的蓋子,從裡面取出一根細窄的玻璃注she器,吸取了一點血清狀的物體。
莫傅司挽起袖子,將左臂遞到老院長面前。銀亮的針尖探人他藍色的靜脈里,莫傅司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雪景。
辜芙呆呆地看著他的側臉,胸膛里的一顆心已經不會跳了。這個矜貴的男人,就像一個謎一樣,讓她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