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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隔壁祈博禹的奶奶聽見孫子和媳婦的爭吵也拄著拐杖出來了,「來來,小禹給奶奶看看這個姑娘長什麼樣兒。」
老太太戴上老花眼鏡,湊到屏幕前仔細看了看溫禧,語重心長地對孫子說道,「妖精是好看,可是妖精吃起人來不吐渣啊,聽奶奶的話,找個丑點的好。」
「奶奶!」祈博禹實在受不了家裡的兩個女人,合上電腦,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家門。
剛打開門,他險些和準備串門的李薇薇撞到一起。看見他面色不豫地咚咚直往樓下沖,李薇薇門也不串了,直接追了下去。
祈博禹站在小花壇前,看著一嘟嚕一嘟嚕的繡球花,茫然極了。不知道何時起了風,天氣有些陰慘。所有人都在指責溫禧,她是不夠潔身自好,可是他還是愛她。他只想這樣默默地等著她,等她想明白了之後,或者,等她被那個邪氣的男人拋棄後,她的眼睛裡會看見他。
「博禹哥。」李薇薇在背後喚他。
祈博禹緩緩轉頭看著李薇薇,表情迷惘,雙眼失去焦距,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在看別人,「你說為什麼人一定要愛不愛你的人?」
李薇薇似被雷劈中,四肢僵硬幾乎不能動彈。半晌,她才喃喃自語,「也許是因為得不到,所以覺得如果得到,該是多麼幸福。」
祈博禹默不作聲,手指正神經質地拽著繡球花的花瓣。
「你愛溫禧嗎?」李薇薇忍了很久,終於顫聲問出這句話。
祈博禹手指一頓,緩慢卻堅定地點點頭。
她明明知道聰明的女人從不應該在男人面前詆毀情敵,讓自己顯得面目猙獰,而應該悄無聲息地把情敵抬到一個比自己高的位置,然後讓情敵因為落差而在男人心裡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了,天知道每次祈博禹拉著她談溫禧的時候,她忍得牙根都酸了。
李薇薇仰頭朝祈博禹嚷起來,「她到底哪裡好?就是因為她長得比我漂亮嗎?」
祈博禹吃驚地看住她,「薇薇,你?」
「祈博禹,我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從初一開始,一直到今天,我愛了你整整十年,你怎麼能愛上別人?!」素來完美優雅如公主的李薇薇失態地嚎啕大哭起來。
祈博禹卻似被嚇住,往後退了一步,「我一直都當你是妹妹。」
這天殺的妹妹,多少女孩子就被這一個「妹妹」耽擱了最美的年華,李薇薇抹了抹眼淚,恨聲道,「你知道嗎?每個晚上都有不同的車去外研社門前接溫禧,有時候是敞篷歐陸,有時候是卡宴,有時候是寶馬,甚至還有勞斯萊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你也要?你就不怕得梅毒愛滋嗎?」
「夠了!」祈博禹口氣凌厲地打斷了她,「薇薇,別失了你的教養。」
「我的教養?祈博禹,你怎麼從來不要求溫禧有教養?她陪亂七八糟的男人睡覺,她就有教養?我不過說了梅毒愛滋,我就沒有教養?」李薇薇瘋狂地笑起來,「祈博禹,原來你真是愛慘了她,所以連別人用過的二手貨,不,N手貨也要!」說罷,李薇薇便風一般跑開了,只有紅色的裙擺在風中獵獵飛舞,像一簇火焰。
李薇薇不停地奔跑著,家屬樓逐漸被她遠遠甩在身後,就在拐彎進入森木大學的東門時,她結結實實和一個女人撞在一起。
女人立刻柳眉倒豎,「跑這麼快,你趕著去投胎啊!」說完又「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
李薇薇心情惡劣,懶得說話,頭一低,徑直往學校里走。
女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惡聲惡氣地說道,「虧你還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就這點素質,撞了人連招呼都不打?你們森木的女生真是什麼下賤做什麼,勾引別人的老公,傍大款……」
這幾個詞無形當中觸動了李薇薇心底的怨氣,她動作粗魯地推開這個中年女人,「你亂說什麼,你以為每個人都是溫禧嗎!」
中年女人儘管腳下一個趔趄,但聽到溫禧這個名字,兩眼頓時放she出驚喜的光芒,「你認識溫禧?」
李薇薇狐疑地看向女人,「你是誰?」
這個中年女人正是趙春霞。半個多月前,王岳民鼻青臉腫地回了家,說是不小心摔的,結果足足有`一個星期每天塗龍膽紫藥水塗得跟奶牛似的。緊接著眼看要到手的風險投資沒了,家裡的建材生意也開始一落千丈,王岳民成天四處躲債,被她逼得急了,才說出了事情的始末。
趙春霞做夢也沒想到溫禧這個小騷蹄子居然一朝得勢,還幾乎攪得她家破人亡,儘管恨毒溫禧到食其肉寢其皮的地步,然而商業社會裡生存是第一位的,性命關頭,個人榮辱、面子、尊嚴……抵不了一文錢,所以她不介意來負荊請罪。然而溫禧在王家做家教時的手機號碼已經打不通,她只得摸到學校來打聽。
趙春霞到底也多活了十數年,立時看出對面的女生和溫禧不對盤,也虧得她好本事,抹了抹眼睛,便化身哀怨女伶,「且聽奴細細說來----」
一張利口,添油加醋,兩個女人,瞬間成為盟友。
李薇薇高深莫測地一笑,「溫禧現在在外研社六樓英語部翻譯三室,我們上午八點半上班,十一點半下班;下午兩點半上班,晚上五點半下班。」
趙春霞暗暗記在心裡,轉身離去。
溫禧。我要你身敗名裂。李薇薇唇角抿出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轉身回家。
第十八章 酷寒 -30~-34.9℃
風真大,簡直像是從西遊記里某個妖精洞府刮出來的。
溫禧捋了捋頭髮,菜場深處走去。她想買幾個洋蔥,因為在翻譯稿件時她看到洋蔥的氣味有安神的功效,能夠使大腦皮層受到抑制,聞著這些氣味可以幫助入睡。只要將適量洋蔥洗淨搗爛置於瓶內,睡前稍稍開蓋置於枕邊,10分鐘後即可入睡。
選了兩個洋蔥,她遞過去五元紙幣,賣洋蔥的老太太丟下剝了一半的洋蔥過來接錢,一股刺鼻的氣味直衝進溫禧的鼻子裡,讓她噁心得直想吐。
老太太看她乾嘔了半天只吐出一點酸水,笑起來,「有了吧?」
溫禧身子晃了晃,面孔一瞬間變成雪白。算了算日子,她的月信居然已經推遲了快半個月了。
找了一個硬幣給她,老太太還好心提醒她,「有身子的人不能多吃洋蔥。」
溫禧虛弱地笑了笑,提著塑膠袋離開了菜場。
長風自南來,吹得她的褲腳急速拍動,溫禧只覺得胸腔內的一顆心搖搖欲墜。如果她真的懷孕了,該怎麼辦?他會要這個孩子嗎?
當務之急,她得確定到底有沒有懷孕。
猶豫了很久,溫禧最終還是推開了藥店沉重的玻璃門。
收銀台上的女店員正在剪指甲,頭都沒抬。
溫禧在窄小的貨架間逡巡了一遍,藥品排列毫無規章可循,無奈之下,她只得開口求助女店員,「請問你們這裡,這裡有,有驗孕棒嗎?」
女店員終於抬起了尊貴的頭顱,她相貌很年輕,可能比溫禧還小些,將溫禧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她斷定溫禧是失足的女大學生,於是一雙眼睛裡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股身為「處女」的自得來。
矜持地起了身,女店員走到一個貼有計生用品標籤的櫥窗前,拉開玻璃拉門,將一個瘦長的紙盒丟到檯面上,便飛快地縮回手去,仿佛和溫禧一接觸便也會懷孕一般。
你看,即便是顧客,也要受辱,只因為她不潔。溫禧默默地付了錢,離開了藥店。
就近找了一家洋快餐店,溫禧一頭躲進盥洗室內。
她拆了紙盒,逐字逐句看了說明書,這才有些哆嗦著拿出了驗孕棒。
仿佛囚徒在等待最終判斷,兩根紅線緩緩顯現出來。
溫禧的一顆心頓時落到了谷底。
她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懷孕了,她肚子裡懷了莫傅司的孩子。
恍恍惚惚地走在馬路上,有少女踩著滑板呼嘯而過,長長的頭髮幾乎掃上她的面孔來。
呵,這樣的飛揚和快樂。溫禧渴慕地看著少女。
又有推著童車的夫妻與她擦身而過,童車上兜罩著的辱白色的紗帳隨風鼓動,
雪白粉嫩的嬰兒依然安穩地睡著。妻子微笑著和丈夫說了什麼,負責推車的男人小心地停下來,高大的身軀還特意朝著風向,似乎哪怕能為妻兒擋去一絲風也是好的,妻子則俯身去幫嬰孩將薄被掩好,動作溫柔,仿佛車裡睡著的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溫禧看得幾乎痴了,淚眼婆娑里妻子和丈夫的臉居然幻化成了她和莫傅司。
如果這一家三口是莫傅司、她,還有他們的孩子該有多好。
她忽然覺得此刻無法回去面對他,掏出手機,她給莫傅司發了一條信息----家裡有事,我中午不回去了,晚上見。
很快,手機在她手中震動,是一條新信息,來自於莫傅司,只有一個字:好。
只有一個字而已,溫禧還是怔怔地看了許久。
她不知道,莫傅司從來不喜歡發簡訊,因為嫌費事,他永遠只打電話。
溫禧回到家時,發現房頂上的油毛氈已經被風颳得掉在地上。嘆了口氣,她摸出鑰匙。開了家門。
屋子裡氣味有些難聞,溫禧頭一件事便是開了窗戶通風。方桌上還丟著吃了一半的稀飯,裝醬菜的玻璃瓶身上有難看的污漬,因為蓋子沒旋緊,有綠頭蒼蠅在圍繞著直打轉,發出難聽的嗡嗡聲。溫禧無奈地旋緊瓶蓋,又從廚房裡拿出抹布,將醬菜瓶身擦乾淨,這才收進冰箱裡去。
將碗盤泡進水裡,洗乾淨後,溫禧又用干毛巾吸乾水漬,逐一收進碗櫥里。從塑膠袋裡取出一隻洋蔥,用水浸了,溫禧掀開花布門帘,進了裡屋。
她和父母的床之間只用一塊藍色花布拉了一道簾幕,算作分隔。大床下到處都是花生米紅色的外衣,床頭柜上也有。她認命地拿來了簸箕和掃帚,將房間打掃乾淨,這才坐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呆呆地看著花布上一朵白色的小花。
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房間裡也黑乎乎的。桌上放著一盞檯燈,綠玉色的燈罩已經有些發暗。
「啪」的一下,溫禧按下了檯燈按鈕,暖橘色的光線柔柔地撒開來。半晌,她才用顫抖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小腹,溫熱的皮膚下居然已經有了一個胚胎。她很想告訴莫傅司,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可是她不敢,她怕他會冷酷地叫她拿掉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