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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溫禧的心軟成一片。

    食堂此時除了打飯菜的阿姨,居然沒有人。莫傅司似乎來了興致,拖著溫禧從一個窗口走到另外一個窗口。

    也許是看他長得俊,不少阿姨居然主動招呼他,熱情地介紹晚上的菜色。最為搞笑的是一個阿姨,她剛介紹了一半的「茭白炒肉片」,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用帶著藺川方言的英語問道,「Can you speak Chinese」

    莫傅司眨了眨眼睛,「No.」

    「這可咋辦?」然而視線觸及莫傅司身畔的溫禧,阿姨頓時雙睛放光,「姑娘,你來給你男朋友介紹吧。」

    莫傅司也是唇角噙笑,只見他緩緩伸出修長的食指,指向番茄炒蛋,來了一句小學英語裡的重點句型,「What’s this」

    裝外國友人很有意思嗎?溫禧腹誹,咬牙切齒地回道,「Scrambled eggs with tomato.」

    莫傅司顯然覺得不過癮,又裝模做樣地問了幾個家常菜。

    溫禧只得一一作答。

    玩夠了,莫傅司朝打菜的阿姨笑了笑,拉著溫禧走向小炒窗口。

    「你要吃什麼?」溫禧有些惱火地問道。

    莫傅司一臉無辜地開了腔,「Fried rice with eggs.」

    溫禧從書包里摸出飯卡,「一份蛋炒飯。」刷了卡後,她不顧炒飯大叔奇異的眼光,依舊用中文說道,「我去吃別的。」說完便賭氣似地往別處走去。

    莫傅司抱著胳膊,饒有興味地看著她窈窕的背影。

    有鬧哄哄的人聲傳來,食堂瞬間湧進一波又一波的橄欖綠,顯然是軍訓的新生已經結束了一天的訓練。莫傅司眉頭不易察覺地一蹙,往遠離人群的地方挪了挪腳。

    然而,他個子又高,長相又耀眼,再怎麼挪,也躲不開雌性生物堪比雷達似的目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學生三五成群地往小炒窗口走。只一瞬間,他便被綠色的海洋包圍了。

    女生們佯裝在看菜單,眼睛卻直直地往他身上飄。一個濃眉大眼的短髮女生大膽地往他所站的方向靠了靠,周圍的議論聲更響。嗡嗡嗡吵得莫傅司心煩。

    「學長,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短髮女生根據莫傅司的外表猜測他是森木的研究生。

    「不好意思,他不懂中文。」溫禧氣呼呼地擠進人群,一面摟住莫傅司的胳膊,一面朝窗口大聲喊道,「師傅,蛋炒飯好了嗎?」

    「來了來了。」

    莫傅司任由溫禧抱住胳膊,用另外一隻手端起盤子,從容地離開了包圍圈。

    「師傅,我要一份蛋炒飯。」

    「我也要。」

    「我也是。」

    雖然混血帥哥已經被美女吃定了,但咱好歹可以和帥哥吃一樣的蛋炒飯吧。

    溫禧恨聲說道,「炒飯的大叔今天一定開心死了。」

    莫傅司微微一笑,「我這一盤他就不應該收錢。」

    「終於不裝外國友人了?」溫禧沒好氣地開了口。

    莫傅司笑得越發恣意,「我本來就是外國友人。」

    「你不是不會講中文嗎?」溫禧斜睨他一眼。

    「我記得剛才有人說我不懂中文。」莫傅司慢條斯理地來了個「將軍」。

    明明是他自己招蜂引蝶,還如此恬不知恥,溫禧越想越不舒服,鬆開胳膊,自顧自地往座位走去。她沒有留意到剛才這一幕,落在別人眼裡,完全就是一對歡喜冤家。

    莫傅司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等到她落座,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對面。

    因為時間長了,她買的骨湯麵已經有些漲開,溫禧恨恨地拿起筷子,搛起幾根麵條送進嘴裡。

    莫傅司看她的筷子和周圍學生用的筷子材質不同,手往前一伸,「把筷子給我。」

    溫禧隨手一指,「筷子在那邊的消毒櫃裡。」

    「我不用別人用過的。」莫傅司堅持。

    「我的也是用過的。」

    「你不是別人。」

    這句話一出,兩個人一齊愣住了。

    溫禧面頰飛紅,低頭去挎包里翻找什麼。半天才摸出一個扁長的小盒子,從裡面拿出一把調羹給莫傅司。她有隨身攜帶餐具的習慣,為此還曾被舍友嘲笑為「窮講究。」

    莫傅司接過調羹,撥了撥盤子裡的蛋炒飯,默默地吃起來。食堂天花板上電扇慢吞吞地轉著,兩個人一時無語,只是埋頭解決晚飯,卻渾然不知已經成為周遭大一新生眼睛裡最美的風景。

    離開食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天空是寧靜的灰藍色,教學樓瓦紅色的屋頂和天空美妙地融合在一起,偶爾有鴿子擦著屋脊飛過,悠揚的鴿哨響遏雲霄。

    坐進車裡,莫傅司剛欲發動卡宴,卻聽見溫禧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索性熄火等她接完電話。

    溫禧拿出她的古董手機,是她母親萬銀鳳的電話。某種不妙的預感讓她遲疑去按下綠色的通話鍵。

    深吸了一口氣,溫禧終於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的女聲頭一次沒有那麼高亢尖利,反而帶著慌亂的哭腔,反覆只有一句,「出事了,出事了。」

    溫禧被她的哭聲搞得心砰砰直跳,也顧不上莫傅司在身側,追問道,「媽,到底出什麼事了?」

    「溫金根這個死人,因為賭博被派出所抓起來了。你說會不會要坐牢啊?他要是坐牢了我怎麼辦?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辦啊?怎麼辦啊?」即使和丈夫之間只是純粹的肉體合作關係,但萬銀鳳解放的似乎只是身體,而沒有頭腦,「以夫為天」的念頭使得這個市儈潑辣的女人完全沒了平時的強悍和主見,女兒此刻成了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溫禧知道自己的父親愛賭,但礙於財力,只能小打小鬧。能把母親嚇唬成這樣的陣勢,溫禧也慌神了,她咽了口唾沫問道,「他平時撐死了也不過百八十塊的輸贏,今天怎麼會弄成這樣?」

    萬銀鳳吞吞吐吐地說道,「那次和你一起的男人不是給了我好些錢嗎,溫金根這個慫人偷了其中大半和郭斜眼一起賭,說要翻本。我早給他相過命了,他就是窮命一條,還做什麼發財夢,這下好,把自己也搭進去了。」說到這裡,萬銀鳳又開始呼天搶地哭自己命苦。

    溫禧被母親的嚎哭聲攪得頭疼不已,「你先別哭,他在哪個派出所?」

    「西城區派出所。」 萬銀鳳坐在家裡的床上,一面打電話,一面捻花生米的紅衣,床頭柜上很快便排了一堆白胖的花生仁兒。

    溫禧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麼不堪的家庭,就這樣直接地曝露在他面前,不留絲毫餘地。

    萬銀鳳卻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止了乾嚎,壓低聲音鬼祟地和溫禧說道,「對了,你那個男人不是挺有本事的嗎?讓他把你爸從局子裡撈出來。」

    溫禧臉一紅,仿佛被人扇了一個巴掌,「媽----」她的聲音有些嚴厲起來。

    萬銀鳳撇撇嘴,揀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嚼得咯嘣咯嘣直響,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就少在老娘面前裝清高吧,算了,反正這事你知道了,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說完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溫禧怔怔地拿著手機,這就是她的母親,發生這種事,她除了起一個知會女兒的傳聲筒作用,便可以安心地吃她的花生米。溫禧覺得臉頰的肌肉扭曲起來,她不受控制地笑起來,笑得淚水流了一臉。

    萬銀鳳嗓門本來就大,兩個人又坐得近,莫傅司聽到了大半。此刻見溫禧這副模樣,他嘆了口氣,無聲地將她摟進懷裡。

    溫禧單薄的肩膀因為抽泣而上下顫抖,鼻尖就是他身上特有的苦艾和香菸混合的氣息,這個味道讓她迷醉、心安,此時卻讓她覺得羞恥。黃賭毒,她家倒好,爹娘一人占一個。為什麼她要有如此不堪的身世,有如此不堪的父母?而且每每以這種齷齪醜陋的方式出現他面前,一點緩衝和遮掩都沒有,突兀到幾乎猙獰的地步。她拼命掙扎,想和那個窒息的家庭離得遠一些,再遠一些,難道竟然是徒勞嗎?她不想忘恩負義,可是這樣的兩個人,實在無法激起她絲毫的愛意。有時候她甚至怨恨他們將她帶到這世上。

    溫禧十指痙攣地揪住莫傅司襯衣的下擺,眼淚將他胸口的布料都打濕了。莫傅司只是沉默地一下又一下撫著她的背。

    等到她哭夠了,莫傅司才從紙盒裡抽出紙巾,安靜地遞給她。

    溫禧垂著頭擦眼睛的時候,莫傅司淡淡地開了口,「我可以幫忙。」

    聽到這話,溫禧只覺得羞恥更甚,半天沒有接口。

    其實對莫傅司而言,把溫金根弄出來可能只是幾個電話的事。但他私心裡覺得對於這種人,也許在局子裡關上個十天半個月,吃點苦頭並不是什麼壞事,但是一想到溫禧始終為自己的出身而痛苦,倘使她的父親再留下這樣一個案底,豈非更是雪上加霜?這句話便怎麼也出不了口了。

    「求你,傅司,幫幫我。」他再不堪,也是她的父親,是小時候曾把她抱在懷裡餵糖吃的父親。原本止住的眼淚又撲簌撲簌地往下落,溫禧只覺得心底有什麼撕裂了一般,她和他之間,越發不可能有什麼善終了,像莫傅司這樣的人,難道會要這樣一個岳父嗎?

    莫傅司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手機,給江洋掛了一個電話。

    「喂,傅司啊,什麼事找我?要離婚分家產嗎?我幫你打,律師費九折優惠怎麼樣?」

    莫傅司眼睛微眯,「江洋,你是不是不打算拿我每年六十萬的法律顧問費了?」

    「開玩笑,我剛才絕對是開玩笑。」江洋諂媚地說道,「莫少有什麼事需要鄙人效犬馬之勞?」

    「你現在就去西城區派出所,把一個叫做溫金根的男人想辦法保出來。」

    江洋掏了掏耳朵,「溫金根,好土氣的名字,誰啊?你是無利不早起的人,這人和你什麼關係」

    「我不介意換一家事務所做華潤的法律顧問。」江洋最愛財,所以一直被莫傅司牢牢捏著死穴。

    開玩笑,每年只要看幾頁合同,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六十萬,到手的鴨子可不能飛了。江大律師一下子從大班椅上彈起來,理了理襯衫的褶皺,「我現在就去。」

    收了線。莫傅司看一眼雙目紅腫的溫禧,發動了汽車,也朝西城區派出所駛去。

    隔著派出所門前的一條馬路,莫傅司便看見江洋那輛很娘氣的甲殼蟲。就近找了車位,兩人下了車,並肩往威嚴的鐵門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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