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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莫斯科的夏日並不像藺川那般襖熱難當,反而帶著一種秋季的清涼感。莫傅司開著悍馬朝一條偏僻的小路上駛去,隨著離市郊越來越遠,空氣也愈發明澈,就連視線也愈加開闊起來,老遠溫禧就看一大片的胡桃木像衛兵一般拱衛著一座造型古樸的建築。

    有體格健壯的男人打著手勢指引悍馬泊至車位,一把到位後,莫傅司跳下了車,車鑰匙在他漂亮的食指尖滴溜溜地打著旋兒,「弗拉基米爾少將呢?」

    「弗拉基米爾少將讓您去老地方。」

    微微一點頭,莫傅司扭頭看一眼溫禧,便邁開一雙長腿往胡桃林深處走去。溫禧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一路上溫禧看見不少年輕俄國男人,他們大都衣衫不整,嘴裡叼著雪茄,正三五成群的說笑,看見溫禧,好幾個還吹了口哨,但眼光一旦觸及莫傅司,立刻乖覺地偏過頭去。

    建築物被掩映在綠色的枝葉里,影影綽綽只能看見灰色的外殼牆體。莫傅司領著溫禧走一扇鐵門後進了內里。

    是一圈螺旋狀的鐵質樓梯,早已鏽蝕得不成樣子,踩上去叫人心慌。光線很暗,粗糙的牆面僅僅刷了一層水泥,溫禧心下狐疑,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樓梯的盡頭是好幾間連號的房間,通通安著鐵質門欄,莫傅司徑直走到在中間的一間,抬起腳,對著鐵門就是一踹。鐵門欄發出一陣哀鳴,然後就聽見吱嘎一聲,門開了。

    一個穿著高筒皮靴的白種女人出現在門後,她只穿了一件略長的軍裝,堪堪遮住臀部,黑色吊襪帶襯著她雪白的大腿越發勾魂。胸脯那裡的扣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將扣未扣,露出黑色的蕾絲花邊。看見莫傅司,她猩紅的嘴唇微微一翹,甜嗲道,「小公爵來了。」

    莫傅司嫌惡地撇開視線,摟住溫禧的肩膀,進了內室。

    弗拉基米爾正在拆彈匣,身側還有兩個霹靂嬌娃,都是清一色的軍裝,又小又緊,綁在惹火的嬌軀上,那樣的身材,溫禧自嘆弗如。看見莫傅司,弗拉基米爾咧嘴一笑,「嗨,莫。」

    溫禧趁機打量內室,內室占地面積非常大,但長寬比例卻有些失調。四壁是天然的磚石,未加任何人工雕琢,在朝南的一面牆壁前面,放著一排人形靶。

    北面則隨意地擱著一圈真皮沙發,鋼化玻璃的茶几上零亂地放著好幾隻酒杯和酒瓶。

    「玩一把?」弗拉基米爾表情邪惡如同撒旦,一把烏金色的手槍在他的掌心裡發出沉沉的光芒。

    「沙漠之鷹?」莫傅司睨一眼弗拉基米爾手裡躺著的手槍。

    弗拉基米爾含笑將沙漠之鷹朝莫傅司的懷裡扔了過去。接過槍,莫傅司在掌心裡將鋥亮的沙漠之鷹把玩了好一陣,這才彎腰將茶几上的彈匣拿起來,利索地上了彈膛。

    溫禧有些瞠目結舌,她只看見莫傅司拿起手槍,站在茶几前面,抬肘,側身,瞄準,然後就是砰的一聲巨響。

    「正中紅心。」弗拉基米爾一面鼓掌一面說道。

    莫傅司漫不經心地放下手裡的沙漠之鷹,神色淡漠,「我不喜歡這種後坐力太大的品種。」

    弗拉基米爾曖昧地朝莫傅司擠了擠眼睛,「我知道你喜歡伯萊塔那種輕量級的,這倒是和你挑女人的品味截然相反,不過,你身邊這位似乎……」

    莫傅司雙眸微眯,弗拉基米爾聳聳肩,一臉的無辜。

    「她,不一樣。」莫傅司纖細的手指撥弄著茶几上黃澄澄的子彈,頭微微垂著,黑而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波瀾。弗拉基米爾驚訝地看著好友,臉上露出玩味的神情。

    因為他們都是用俄語交談,溫禧半點也沒有聽懂,倒是三位軍裝佳人,眼睛直溜溜地往溫禧身上溜,嘴裡還嘰嘰喳喳個不停。

    「出去。」莫傅司略一抬眸,冷冷地看一眼或倚或躺在弗拉基米爾身畔的流鶯。弗拉基米爾瞭然地笑笑,從褲兜里摸出皮夾,將一沓1000盧布的紙幣塞進了霹靂嬌娃胸衣的fèng隙里,「走吧,再不走我們小公爵就要吃人了。」

    待到軍裝麗人離去後,莫傅司這才懶洋洋地望了望弗拉基米爾,開了金口,「這麼些年,你的品味還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橫豎都是女人,構造都一樣。」弗拉基米爾滿臉無所謂的神氣,他拿起桌上的沙漠之鷹,將扳機勾在手指上轉了一圈,齜出一口白牙,「怎麼樣,比試比試?」

    莫傅司從沙發上起了身,「傢伙呢?」

    弗拉基米爾蹲□,從沙發下面拉出一個金屬箱,掀開盒蓋的一瞬,溫禧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金屬箱裡放滿了各種槍械,大大小小,烏洞洞的槍口閃著鈍重的光芒,還有那光可鑑人的子彈,看得人心驚。

    莫傅司挑選了一把貌不驚人的手槍,拆了彈匣,將一發發子彈逐一裝進彈膛里,推緊彈膛的那一瞬,伴著喀的一聲,他淡淡地問道,「點she還是連she?」

    「自然是連she。」弗拉基米爾也一改輕佻,將那把沙漠之鷹握在了手裡,一雙碧色的眸子裡難得的正經。

    「拿副耳塞給她。」莫傅司拉開了保險拴。

    弗拉基米爾別有深意地望一望溫禧,拉開鐵門出去了。

    很快他便提著一個紙袋回來了,拿出一副茶色的護目鏡遞給莫傅司,又將一個耳機式的東西給了溫禧。

    莫傅司將一個內置式的耳機塞進耳朵里,又扶了扶鼻樑上的護目鏡,轉臉看住弗拉基米爾,「一齊吧。」

    「好。」

    兩個英俊的男人並肩而立,各自微微側身,手指扣在扳機上,一個沉靜,一個飛揚,然後溫禧就聽見一串槍聲,伴著火藥味和煙霧,即使戴了耳機,還是震得她耳膜疼。然而,眼睛卻半點也移不開,拿槍的莫傅司,比平時更加危險,卻更加迷人。溫禧有些自嘲地一笑,女人總是對皮相好,內核危險的雄性生物沒有抵抗力,卻忘記了,外表鮮亮的蘑菇是能毒死人的。

    「去看看彈孔。」莫傅司忽然扭頭朝溫禧說道。

    溫禧收回思緒,走到兩個並排的矽膠人形靶前,兩個靶上的正中紅心都只有一個彈孔,很顯然,兩個人都是十二發連中,而且命中的是同一個位置。她忍不住朝莫傅司所站的方向瞥了瞥,輕聲說道,「都是十二發連中同一彈孔。」

    弗拉基米爾有些挫敗地丟下沙漠之鷹,嘟噥道,「又是平手,沒勁。」說完自顧自地拿起酒瓶,直往嘴裡澆。

    「要不要試試?」莫傅司朝溫禧揚了揚手裡的槍。

    溫禧自問沒有不愛紅妝愛綠裝的高尚情操,對這些個火器也興致缺缺,可是他的邀請,她無法拒絕。

    「好。」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溫禧接過了槍。槍,冷而重,握把處還依稀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溫禧一根一根收緊了手指。

    莫傅司忽然伸手包住她握槍的右手,「這樣握。」

    溫禧覺得心臟一下子跳得快了,他整個人就站在她身側,右臂環住她,幾乎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瞄準,對著靶心。」

    「手不要抖。」

    「好,保持住。」

    弗拉基米爾連酒也忘記喝了,這樣的莫,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從來都是那麼惡劣,耐性極差,嘴巴又惡毒,鮮少和顏悅色地對待旁人,尤其是女人。

    食指已經扣住了扳機,他的手指覆在她的手指上,男子的手指微微加壓,溫禧下意識地食指往裡一勾,子彈出膛,堪堪命中紅心。

    儘管虎口被手槍的後坐力震得有些發麻,溫禧還是忍不住笑起來,仰頭去看莫傅司。他唇角似乎有一絲隱秘的笑意,仿佛皚皚雪原里的一點新綠,那麼的誘人。

    弗拉基米爾煞風景地端著酒杯走到二人面前,語氣調侃,「我們莫可以在三十五步之外連續三顆子彈打在紅桃A的中心。這點算什麼?」說完還用胳膊肘頂了頂好友。

    「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能的嗎?」溫禧有些迷怔似地望著莫傅司。她並沒有絲毫諂媚於他的意思,在她心目中,莫傅司早已經淵博到無所不知,強悍到無所不能的地步,以至於她忘記了他其實也只是一個血肉之軀而已。

    當一個男人被自己的女人以這種全身心的信賴和崇拜的眼光看著的時候,心情應該是格外舒暢吧。

    然而莫傅司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有。」說完逕自抬腳出了she擊室。

    溫禧看著莫傅司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那一直不可一世的男人的背影竟然帶著一種深秋的蕭瑟,尤其是他今日穿著一身白,愈發顯得冷清。她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弗拉基米爾卻突然閃身攔住她,用流利的英語說道,「讓莫一個人待會兒吧。」

    溫禧腳步一窒,看著眼前難得正色的軍人。

    弗拉基米爾也正默默注視著莫傅司離去的身影,神色複雜。

    「你,認識他很久了嗎?」溫禧輕聲問道。

    弗拉基米爾閉了閉眼睛,「很久,我和莫九歲就認識了。」

    「快看,那個新來的小雜/種,聽說他的媽媽是個來聖彼得堡留學的東方女人。」

    一群金髮碧瞳的純種男孩子勾肩搭背地走到單薄瘦削的混血男孩面前,神態倨傲,「喂,小雜/種,這個學校可不是你這種下賤的東西該待的地方。」

    「滾回你的老家去吧!」

    「支那豬玀!」

    那個亞裔混血孩子,突然揚起頭,冷冰冰地逐一打量這些鼻子上生著雀斑的男生,面無表情地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有男生仗著個子高,伸手去拽他的衣領,卻被陰沉沉的男孩一拳猛搗向下巴,然後就聽見高個子男生捂住嘴巴殺豬似地嚎起來,吐出半顆帶血的門牙。

    被打落門牙的男生的父母前來興師問罪,也就是那一次弗拉基米爾見到了莫的母親,他從沒見過那麼美的女人,纖柔得像一株白色鬱金香。然而那麼文雅的女人卻像兇悍的母獅一樣將自己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半點不肯退縮。

    後來事情也不知怎麼的就不了了之,但是卻有傳言說是因為那個漂亮的東方女人是個高級娼/jì,認識大人物。混血男孩的日子愈加難過起來,所有的侮辱和攻殲向冰雹一樣向他襲來,課間課後經常被群毆,然而只要不打臉,他決不動手還擊,只是一味承受。

    直到弗拉基米爾某一次在一條以髒亂著稱的街巷發現這個陰鬱的亞裔男孩可以輕易將七八個十四五歲的小痞子揍得滿臉青腫,再也控制不住地跑過去責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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