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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輕微的一身嗤笑,莫傅司忽然開了腔,「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花上四年大學才能念出個半吊子的英文的。」他語氣里滿是驕傲和自負,要是換成旁人,這樣的自矜嘴臉一定讓人望之生厭,可是在他那裡,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何況他本就有狂妄的資本。
「像語言這種弱智學科,不過是最粗淺的工具罷了,有些人居然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去掌握它,真是蠢到無藥可救。」莫傅司語氣戲謔。溫禧的臉卻不由自主地泛紅,她還記得第一次去莫宅時,他得知她學的是英語專業時他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真可惜。」當初她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才知道原來他是在暗嘲她「聰明臉孔笨肚腸」!
真是刻薄的男人。溫禧忽然又覺得氣惱,擠兌她難道會讓他覺得愉快嗎?莫傅司從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溫禧生悶氣的表情,不自覺地牽了牽嘴角,原本一直盤踞在他心頭的抑鬱之氣似乎一下子減淡了許多。
飛機很快飛臨俄羅斯上空。
到達莫斯科機場後,飛機剛一降落,溫禧就看到一輛豪華房車已在一旁等候。飛機舷梯甫一放好,轎車就開了過來。穿著制服的司機迅速下車,拉開了車門。行李也很快被卸下,裝入汽車後備廂。
待到二人上車,轎車隨即直接駛出機場,沒有經過海關,也沒有經過安檢,就連護照也沒有人過目。四十分鐘後,他們幾經到達了費奧多羅夫大公的莊園。
莊園占地大概有近一百公頃。整體建築帶著強烈的混合風格,磚紅色的牆體前是一排兩三丈高的白石圓立柱,屋頂則是線條輕快的尖拱券,最奪人眼球的則是一扇扇彩色玻璃鑲嵌的花窗,深紅、寶石藍、葡萄紫等等穠麗色彩勾勒著《聖經》里的故事,借著微弱的天光,溫禧可以看見窗戶上的那一幕幕畫面:以撒的獻祭,摩西分紅海,耶穌誕生,最後的晚餐以及聖安東尼勇斗群魔等,整個莊園也因此帶有一種濃重的宗教沉思。見溫禧看得出神,莫傅司輕蔑地哼了一聲,「這些個傻子的聖經有什麼好看的。」說完,抬腳走上了寬綽的走廊。溫禧趕緊拔腳跟了上去。
青銅鍍金的大門上懸掛著一枚巨大的盾形的紋章,一條雙頭蛇纏繞在一根權杖上,大概是家徽,溫禧想。
大門很快被從裡面打開,一排的僕役垂手而立,領頭的一個恭恭敬敬地朝莫傅司鞠了一躬,「Двемолодыемастера,вывернулись。」(二少爺,您回來了)隨即身後的僕役也跟著彎腰問候。
莫傅司神色倨傲,只冷冷地哼了一聲,便邁開長腿向內廳走去。剛走了兩步,他忽然止住了腳步,側過身體,向落在身後的溫禧伸出了右手。
溫禧一愣,怔怔地看著他攤開的掌心,只覺得胸中一股氣流在四下奔突,半天,才微微顫抖著將自己的左手放進了他的掌心。莫傅司隨即握住了她的手,溫禧只覺得心底又是酸楚又是快樂,兩股情緒交織,使得她面上的表情猶如含笑飲砒霜,飲鴆止渴說得大概就是她這樣的蠢女人了吧?想到這裡,她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沒有人知道這燦爛的笑容下面卻是刻骨的悲涼。
「我親愛的莫洛斯回來了。」一個高挑的女人依靠在樓梯的扶手上,她大約年近四十的樣子,相貌生得很是艷麗,並不像一般外國女人那樣一旦過了二十餘歲,肌膚鬆弛,滿臉雀斑,就像開過了花期的花朵那樣迅速萎謝下去,反而帶著一種獨具風情的妖嬈。女人盤著精緻的髮髻,只是額角那裡吊下一嘟嚕黃色的捲髮,垂在臉側,隨著說話,微微晃動著。她穿著一件天鵝絨的長袍,上身繃得緊緊的,將她高挺的胸脯塑成愛神的石膏像,腰肢和臀部被掩飾在寬鬆的長袍里。
莫傅司勾唇一笑,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腹部,淡淡道,「多日不見,夫人是愈發美貌如花了。」
女人捂住嘴吃吃笑了起來,兩顆眼珠像淡藍瓷的假眼珠,一直盯著莫傅司的臉孔,老半天,才伸出手指,艷紅色的指尖像剛上過拶子◎似的,鮮血欲滴,遠遠地點了點他身畔的溫禧,用法語說道,「你身邊有這樣的美人,誰還敢言美?」
這句話是溫禧來到費奧多羅夫莊園後聽懂的第一句話。
「夫人可是高加索第一美人,怎可妄自菲薄。」莫傅司也以法語作答。
娜斯塔西婭沿著樓梯拾級而下,笑得花枝亂顫,「莫洛斯,你哄女人的手段可是越發高明了。」
莫傅司挑了挑嘴角,「夫人過譽了。」
娜斯塔西婭又朝莫傅司走近了幾步,瞥了瞥遠處僕役手裡的行李箱,狀若無意地問道,「這次回來打算承歡膝下了?」
「莫非夫人不歡迎莫洛斯回來,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吶。」莫傅司懶洋洋地笑了笑,將姿勢改為摟住溫禧的腰肢。
「怎麼會,你回來我可是求知不得呢。」娜斯塔西婭朝莫傅司遞出去一個眼風,因為謹慎到了極點,這個眼波反而帶著一種垂涎欲滴的神氣。
溫禧心底湧出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污穢感來,美人老了,眼睛卻沒有老,心更沒有老。
莫傅司眼底有厭惡一閃而過,但隨即眯了眯了眼睛笑起來,拉長了聲音說道,「是嗎?」
娜斯塔西婭正欲接話,忽然瞥見門口僕役彎腰的姿勢,立刻含笑迎了上去,「公爵,你看看誰回來了。」
進來的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者,身材高大,花白的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兩隻深灰色的眼睛深深地嵌在眼窩裡,鷹隼一般銳利。他穿著深色的西裝,走起路來腰杆筆直,腳下生風,絲毫沒有尋常老人衰弱昏聵的感覺。
莫傅司鬆開摟住溫禧腰肢的手,垂下眼睫,恭謹地喚了一聲「父親。」
「噢,原來是莫洛斯回來了。」公爵伸手拍拍兒子的肩膀,「馬克西姆還在聖彼得堡,明天回來。」說完又盯住溫禧,「她是誰?」
「我的女人。」莫傅司牽住溫禧的手,又換了中文對她說道,「用英語問候一下公爵。」
溫禧微微屈膝,依照莫傅司的吩咐做了。
維克托傲慢地點了點頭,用俄語朝兒子說道,「女人扔在中國就好,帶回來做什麼?你一直都知道阿佳妮婭對你的心思。」
溫禧雖然不懂俄語,但還是聽出了「阿佳妮婭」這個名字,忍不住心裡咯噔一跳。
「我知道輕重,您放心。」莫傅司神態恭肅,這樣的他,讓溫禧吃驚不已。
娜斯塔西婭伸手摟住公爵的胳膊,「巴杜科夫家的丫頭迷我們莫洛斯迷的神魂顛倒,他就這麼一個女兒,莫洛斯越是冷淡,女方那頭越是會巴結著咱們。對了,莫洛斯他們還沒吃飯吧,待會兒我們開飯吧,公爵?」
「我還要出去一趟,你們吃。」公爵甩脫娜斯塔西婭的胳膊,上了樓。
「我的房間收拾好了吧?」莫傅司忽然轉身問站在堂屋裡的女僕,女僕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臉微微一紅,趕緊答道,「早就收拾妥當了,二少爺。」
莫傅司打了個響指,「把行李通通拿到我的房間。」 說罷朝娜斯塔齊婭稍稍欠身,「待會兒就不麻煩謝爾蓋大廚了,我們在飛機上吃過了。「
「我還想特地下廚的,牛尾羅宋湯,基輔式黃油雞卷,奶油烤魚,看來莫洛斯不肯賞臉。」娜斯塔西婭斜睨著莫傅司,額前的一縷捲髮不斷隨著說話的氣流搖曳生姿。
「夫人好偏心,印象中這幾樣似乎都是大哥喜愛的菜式呢。」莫傅司似笑非笑地望著娜斯塔西婭。
娜斯塔西婭面上的表情僵了僵,但一瞬間便笑起來,「是嗎,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起馬克西姆來了?」
莫傅司朝娜斯塔西婭跟前走近了幾步,輕笑起來,用低啞的聲音說道,「夫人恐怕嫁到我們費奧多羅夫家族時間還不夠久,只要是姓費奧多羅夫這個尊貴姓氏的男丁,沒有我不關心的。」
娜斯塔西婭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手下意識地按在小腹上,乾笑道,「是嗎?」
莫傅司但笑不語,攬住溫禧的肩膀上了樓。
溫禧雖然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依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種詭譎的氣氛。
莫傅司的臥室在三樓。擰開門把手,溫禧有些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個布置樸素甚至到了簡陋的房間。行李悉數放在地板上。莫傅司先是四處巡視了一下,不時摸摸這裡,摸摸那裡。尤其是牆壁,特意敲了敲,又細細打量了牆角。房間裡僅有的幾件家具每一個抽屜甚至fèng隙也都檢查過了,這才走到床跟前,將雪白的床單掀開,踢到了床下。隨後他冷淡地吩咐溫禧,「把那個黑色的行李包打開,換條床單。對了,密碼678143。」
溫禧被他這一番舉動搞得愈發雲裡霧裡,只覺得一種異樣的恐怖。
巨大的行李箱內放滿了許多密封包裹,上面貼著標籤,溫禧將寫有「床單」二字的包裹挑揀了出來,打開包裹,她發現裡面起碼放了七條床單,都捲成筒狀放進了壓縮袋。
鋪完床單,溫禧這才留意到此刻鋪就的和剛才的那條完全一模一樣。
「我提前警告你,這裡不是莫宅,你最好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小心,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死……溫禧一下子被這個字眼唬住了,訕訕道,「死,不至於吧。」
莫傅司冷笑起來,「不談外面的私生子,我一共有九個兄弟姐妹,除了兩個姐妹遠嫁,七個弟兄里如今只剩下三個,我、馬克西姆,還有一個這輩子都得住在精神病院裡可憐蟲。剛才你看見的那一位,是我父親第四位明媒正娶的夫人。」
「其他人……都死了?」溫禧覺得舌頭有些打結,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小說劇本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傾軋爭鬥來。
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孔,莫傅司驟然生出一種惡意來,他猛地欺近了溫禧,盯住她的眼睛,壓低聲音道,「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溫禧瑟縮了一下。
莫傅司伸手摸著她柔順的長髮,用一種幾乎是呢喃的音調湊在她的耳畔,「他們中有兩個死在我手裡,你知道蓖麻毒素嗎?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毒素之一,毒性整整是氰化物的6000倍,70微克就足以致命。我二哥最喜歡在晚上睡覺前喝一杯加糖的奶茶,於是我把蓖麻籽煮水,再將水蒸髮結晶,將結晶粉末倒進了糖里。然後他高燒了三天才死。而且你知道嗎?被蓖麻毒素毒殺的人,由於毒素用量很少,會被人體內自然生成的蛋白所破壞,因此很難在屍體中找到蓖麻毒素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