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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下了樓,斯蒂文森面有憂色地看著她,溫禧掠了掠鬢髮,朝老管家微微一笑,「斯蒂文森先生,我去客房沖個澡。」

    「溫禧小姐,您自便。」

    兩個人一個樓上,一個樓下,都在干同樣的事情,洗澡。

    莫傅司全身浸泡在浴缸里,雙肘撐在浴缸寬闊的邊沿上,半眯著眼睛,面無表情。天花吊頂上是綠松石顏料和赤金描繪的明王,擁抱著曲線婀娜的明妃,含情脈脈地對視,紅唇接觸在一起,兩人以交股跏趺坐姿於蓮花座上,看上去非常親密。四周還繪有佛教八寶:寶傘、金魚、寶瓶、蓮花、法螺、吉祥結、寶幢和法輪。

    樓下的淋浴房裡,溫禧如同一支亭亭玉立的荷綻放在水氣里,水溫使得她周身呈現出一種誘人的桃粉色,溫禧閉著眼睛,任由水洋洋灑灑地澆在她的臉上。水細而密,湧進她的口鼻當中,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兜頭蓋臉地襲來。她努力屏住呼吸,直到再也忍耐不住,才猛地張開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嘴角掛著一抹濃重的苦笑,怎麼辦,她的心裡,原本只有那麼一個清涼的少年,現在一個冷酷的男人不知道何時也進駐了她的一顆心裡去。也許真像他嘲諷的那樣,她確實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何況她還有來自於母系的不良基因。

    擦乾身體,溫禧穿上浴衣,邁出了浴室。

    雷聲轟隆,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不時有閃電划過天際,竟然是瑰麗的藍紫色。空氣中布滿了一種cháo嗒嗒的感覺,梅雨季節就是這般討厭,溫禧覺得心頭煩惡不堪,恨不得再洗一個澡,洗掉滿身的cháo氣。

    樓梯上方的吊燈已經熄滅了,只剩下牆壁上精緻的赤銅攢花燈還幽幽地吐著紅色的光線,溫禧抬腳上了樓梯,紅色的光she在她的臉上,她不知怎麼的想起了蛇猩紅的信子,一捻又一捻地伸縮著。溫禧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到了莫傅司的門口,屋內光線有些暗。溫禧靜靜地立了片刻,這才走了進去。剛轉過五頁屏風,就看見莫傅司只在□裹著一條浴巾,正站在羅馬窗下,窗戶半開著,風雨爭先恐後地扑打在他身上,連他腳下的地毯都被雨水打濕了變成了深色,溫禧甚至覺得一腳踩下去會咕吱咕吱地冒泡兒。

    風雨里他像一尊沉默的石膏像,脊柱在身體中線形成一道清淺的凹槽,溫禧陡然有一種想用手去觸摸那條流暢華麗的線條的衝動。

    莫傅司緩緩地轉過了身,他白晰的胸膛上滿是水珠,正順著肌肉的組織紋理往下流,在房間晦暗的光線下,性感極了。

    「過來。」低沉的男聲像月光下的天鵝絨。

    溫禧一步步朝他走過去,她無法拒絕他,無論從哪個方面,她都無法拒絕他。

    男人的手搭在了女人的腰上,輕輕抬了抬手腕,辱白色的腰帶抖動著離開了衣服,緊接著男子的雙手都摟住了女子的脊背。

    浴衣像蛻落的蛇皮一樣剝離了身體,男人□的浴巾也隨之墜落在地毯上,和輕薄的浴衣廝混在一起。

    溫禧的整張臉都埋在莫傅司的胸口,他的胸膛很涼,還有些濕,她知道那是雨水。

    他的皮膚透出來自於沐浴露的苦艾氣味,透出雨水的cháo濕氣息,還有淡淡的芭菰味,也許他抽了煙。

    忽然一個天旋地轉,溫禧已經被莫傅司壓在了床上。他的華蓋床非常軟,兩個人一齊陷了下去。在他的手罩上她的眼睛之前,溫禧模模糊糊地想道,如果就這樣陷進去,再也出不來倒也不錯。

    莫傅司的手覆蓋住了她的眼睛,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手掌下睫毛的顫動和眼珠的轉動。猛地一低頭,他狠狠地吻上了那兩瓣形態姣好的唇。先是擦著唇瓣,然後溫禧就感覺到了絲絲的痛,他在咬她,用牙齒咬她,因為痛,她控制不住地發出了呻吟。這嬌吟似乎刺激了他,莫傅司迅速用舌頭頂開她的齒fèng,像出弦的弓箭一般she了出去。他的舌頭靈活地勒住她的舌頭,她悶哼,他的舌頭用力往她的咽喉處探去,她抽氣。溫禧覺得自己成了開了震動按鈕的娃娃,敏感得全身劇烈抖動,無法自抑地抬起了身體。胸前的兩粒櫻桃珠摩擦到了他的胸口,又是一陣急劇的戰慄,從頭頂到腳趾都像被電流擊過一般。

    她成了一隻粉紅色的蚌,張開了自己的兩扇殼,露出了最柔弱的地方。

    窗外,風雨依然,屋內的窗簾被吹成了凌亂的形狀,不時將天空照得雪亮的閃電也照在了床上糾纏的男女身上。絞纏在一起的四肢難分彼此,時明時暗,像鐫刻在夜色里的浮雕。只有床頭的佛龕里那座小小的維納斯半身像,金光熠熠,正垂眸望著這對男女……

    袁仲謀手裡捧著紫砂茶壺,裡面是他最愛的小龍團。他一隻手按在茶壺上,另外一隻手托著壺身,還不時悠悠地撫摸著,活像農民抱著雞。聽到手下人說莫傅司過來的消息時,紫砂茶壺在手裡重重一顛,甩出幾滴滾燙的茶水來,不僅濺得他身上穿的湖色熟羅對襟褂子濕了,還燙得他眉毛鼻子全糾在了一塊兒,但腳下恁是沒停歇,直朝大廳里跑。

    「莫少,今個兒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真是叫我喜出望外啊。」袁仲謀滿臉堆笑,褂子上鐵灰穗子因為剛才走得急,還在一飄一飄。

    莫傅司轉臉看了看身畔的溫禧,「可不是好大一陣春風。」

    他語氣輕浮曖昧,袁仲謀偷偷瞧了瞧溫禧的模樣,在心裡狠狠抽了口冷氣,真是漂亮。

    溫禧垂手而立,別人看她面如平湖,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內心滾滾浪滔天。昨晚一直罩在他身上的玻璃罩子似乎突然裂開了一絲fèng隙,可是這道fèng隙轉眼又被他自我粘和了。到了此刻,更是絲毫痕跡也難尋,仿佛昨晚他的暴怒只是她的臆想。

    昨夜,昨夜。

    西方人相信如果一對男女格外契合,在某個結合的瞬間,彼此能夠看到上帝。如果要問溫禧,昨夜在性/的□里發生了什麼?她大概只能說有一個片刻,她忘記了自己是一個身體;有一個片刻,她和他相互融化了對方,好象兩朵雲變成了一朵雲……至於後來,溫禧就記不清楚了,精疲力盡里她沉沉睡去,窗外的風雨在睡夢裡成了遙遠而黯淡的背景。

    「莫少,今天要來看點什麼?我這裡剛到了幾件六朝的青瓷,您要不要去幫著把把關?」袁仲謀語氣很是謙虛。

    莫傅司笑了笑,「袁老闆真是客氣,我不過是初窺門徑,哪裡比得上你們這些登堂入室的專業人士。」

    「莫少這話說的我可真臉都沒處擱了。您還叫外行的話,我們都只能做睜眼瞎子了。」

    溫禧原本還以為袁仲謀這話只是生意人的恭維客套罷了,直到進了博雅軒的藏室,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你還在學那勞什子奢侈品管理?」袁仲謀離開後,諾大的藏室只有二人,莫傅司忽然發問。

    溫禧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因為說話而聳動的喉結,那樣漂亮的微凸,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課時已經結束了,我也沒有再報。」

    「商品的價值不在於其實物本身,而在於它所指代的符號。凡是用錢明碼標價的都不過是廉價貨。」 莫傅司冷漠的口氣裡帶著一如既往的輕蔑與不屑。

    凡是用錢明碼標價的都不過是廉價貨。那她自己呢?算不算廉價貨?

    「每個女人也都是有價錢的,早中晚都不同。」 莫傅司嗓音忽然魅人地一揚。

    溫禧肩膀微微晃動了兩下,耳朵有些發燙。

    「很多時候,就像漂亮的女人會給男人帶來榮耀一樣,一個女人的身價也是由她身畔的男人決定的。」莫傅司背著手,面色冷凝地打量著博古架上的古董珍玩。

    溫禧絞著手指,半天才低聲冒出一句,「可是紅顏易老,一旦年老色衰……」

    莫傅司抬眸似笑非笑地盯她一眼,「用青春肉體做本錢的買賣,既然是賭,自然要賭的大一點,為了一點零花錢和幾件名牌衣裳就糟踐自己,那才是真正的掉價。」

    既然賭,定有輸贏,贏了,出人頭地,再也不用受誰的鳥氣;輸了,反正她一直一無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麼。何況賭得大,同性再怎麼詆毀也不過是因為嫉妒和羨慕,但凡有做狐狸精的機會,有幾個女人不是卷著袖子想上去湊趣的?賭的小了,只能淪為笑柄,鼠目寸光井底之蛙云云。溫禧默然不語。

    莫傅司從褲兜里掏出一副雪白的手套,正慢條斯理地套在手上,「這世界上只有英雄虎落平陽,從來沒有美人走投無路的故事,只要顏色在,隨時都可能鹹魚翻身。」

    「可是我不想以色事人。」想也未想,溫禧脫口而出,出了口才驚覺大大不妥,冷汗立出。

    果然莫傅司眼睛眯了起來,冷冷地盯住她,「我可沒有勉強過你。」

    「莫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溫禧胡亂解釋著,只覺的腦子裡亂七八糟,根本說不清楚。

    莫傅司重重哼了一聲,「有幾個女人敢說她這輩子沒憑過色相行事過?如果有,只能說明她丑的慘不忍睹。」

    是啊,她坐公共汽車的時候,經常可以看見中上之姿的年輕女人朝男人露齒一笑,緊接著男人便會以紳士做派悄然起身讓座。一個淡笑便可輕易換來座位,這何嘗不是出賣色相,都是賣,賣笑和賣肉,又有什麼高下貴賤之分?本大利還大些呢。

    「我記得上次在這裡的大廳里碰見你,你過來看油畫的?」莫傅司一邊查看一隻銅胎掐絲琺瑯香爐一邊隨意問道。

    「嗯。」

    「我看你對油畫好像還了解一些?」

    「只是一些皮毛而已。」

    莫傅司扭頭朝溫禧所站的方向瞥了一眼,發現她正對著一隻粉彩金絲邊龍紋大碗看的目不轉睛。

    「看得出來這個碗是哪個朝代的嗎?」

    「清朝的。」溫禧答的很快。

    莫傅司眼眸微縮,「噢,你怎麼知道?」

    雖然對於莫傅司突然考較她很不理解,但溫禧還是老老實實地解釋道,「因為粉彩是清朝康熙年間在五彩瓷的基礎上,綜合琺瑯彩瓷的工藝產生的一種在釉上先彩繪再低溫燒成的新品種。」

    莫傅司眼裡有訝色一閃而過,「那你能判斷出它具體的燒制於清朝哪個皇帝年間嗎?」

    溫禧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我要看看碗底才能判斷。」

    莫傅司戴著手套的手捏住碗的邊緣,將碗底朝向溫禧。足牆厚重,碗底寫有扭扭曲曲的滿文,壓根判斷不出具體年代,溫禧搖頭道,「一般碗底都會有燒制年份,這個是滿文,我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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