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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溫禧聽到這譏諷調侃味道甚濃的挑釁終於開始不自在起來,手掌心發黏起來。

    莫傅司懶洋洋地收緊了環在溫禧腰肢上的手臂,「是嗎,不過鹿死誰手,還指不定呢。」

    他語帶雙關,顏霽自然不可能聽不出來,正欲接嘴,卻見一小撮人正擎著酒杯向他們所站的方位走來。臉上的表情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三分奉承三分敬畏四分不甘。沈陸嘉哼了一聲,「老傢伙們又來了。」

    確實,和這裡的英姿挺拔的幾位相比,前來敬酒的一撥就明顯不堪多了,稀疏的發頂,浮腫的臉,臃腫的身材,論年齡都應該是叔伯輩,如今卻要腆著臉來和小字輩拉近乎,怎麼能心有不甘。然而不甘歸不甘,商業社會裡可沒有什麼尊老敬老論資排輩之說,實力決定一切,誰手裡握有銀錢,誰就是祖宗。

    於是溫禧足足聽了將近二十分鐘的阿諛之詞,什麼天縱英才年輕有為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老傢伙也該退休將舞台交給你們年輕人云雲,不料莫傅司皮笑肉不笑地來了一句,「那就趕快給我們挪地方吧。」

    一干叔叔伯伯看著眼前的「賢侄」,乾笑著打哈哈,「莫少還是這麼幽默哈哈哈。」

    溫禧留心覷著身側的莫傅司,他沒有血色的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譏笑,一種難以覺察的疏離和冷漠像一個白屏風將他和周圍的人事隔開來,而他,只是意興闌珊地俯瞰著他人的繁華,或者落寞,除卻偶爾來了興致,浮光掠影地參與那麼一下。「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溫禧不知道為何腦海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詩來,明明知道並不恰當,但還是忍不住將這句詩在心底狠狠咂摸了兩遍。

    莫傅司和沈陸嘉兩個人和主人打了招呼便提前離開了。一女二男剛進了莫傅司的專用電梯,溫禧就聽見一個陰冷的聲音,「陸嘉,我要你手裡一個億的風險投資來做空鼎言的股票。」

    沈陸嘉眉頭微蹙,「怎麼突然轉向傳媒這一塊了,傅司你這麼有把握鼎言股價會跌,難道有內幕消息?」

    「不出一個月藺川的傳媒市場就會重新洗牌,周允非和那些個老傢伙也該給我們騰出地方來了。」莫傅司陰惻惻地一笑。

    「你的眼光我一向信的過,不過,我記得你一直竭力規避傳媒這一塊的,怎麼今天忽然轉/性了?」

    電梯四壁是光潔鋥亮的鏡子,莫傅司看著鏡子裡自己深灰色的眼眸和輪廓深刻的臉龐,挑高了唇角,「誰叫周允非生了個說話不經過大腦的丫頭?他要怪就怪自己沒生個鋸了嘴的葫蘆。」

    他語氣相當冷峭,溫禧悚然一驚,難道就因為周婕吉那肆無忌憚的眼神以及那句脫口而出的「咦,你的眼睛是灰色的,你是混血兒嗎?」只是因為言語衝撞了他,他便要斷人家生計?真是可怕的男人。但模模糊糊溫禧又覺得不止是因為這樣。

    電梯已經到了底樓。

    「關於這件事情我會去晟時和你詳談,那麼,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莫傅司主動朝沈陸嘉伸出手去。

    兩人皆是面帶笑意,神態儼然藺川諾大的傳媒市場已經被二人分割乾淨。尤其是莫傅司,眉眼含春,素日的霜雪之姿竟然沾染了些許瀲灩之色,溫禧心頭抑制不住地狂跳。

    二人在旋轉門前分別之時,一個黑影悄悄躲到了暗處,莫傅司攬住溫禧的肩膀,「我們也回去吧。」視線卻朝黑影藏身的地方不著痕跡地瞄了瞄,嘴角彎彎。

    回到莫宅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雪亮的玉蘭燈照的花園裡一糙一木都格外清晰,有低低的蟲鳴。月亮有些毛乎乎的暈邊,大概是要下雨。宅子綠色的玻璃窗晃動著燈光,綠幽幽的,一格又一格,像他喜歡喝的那種綠色的酒里浸著冰塊,溫禧想。

    老管家早已經站在門廊口等著了,看見二人,畢恭畢敬地問了好。莫傅司只微微點了點頭,溫禧自然是客客氣氣地喊了「斯蒂文森先生。」

    莫傅司攬著她去了二樓臥室,剛進臥室,莫傅司就鬆開她,徑直往床上一躺,一面伸手扯襯衫的扣子。

    溫禧垂手站在一邊,不知道該做何表示。

    「去幫我放洗澡水。」莫傅司閉著眼睛交待道。

    溫禧輕聲拉開華蓋床後的帷幕,又拉開磨砂玻璃拉門,走了進去。外間是男子更衣室,寬敞的壁櫥虛掩著,露出裡面深深淺淺的灰色西裝,特製的領帶架、鞋架及寬寬的隔板用來放置襯衣和運動衣。地上鋪就的是雪白的大理石,兩個斷臂維納斯石膏像立在一個穹頂門邊,一左一右,愛與美的女神成了門神,溫禧忽然很想笑。

    原本以為上次在流光見識的浴室已經夠奢華了,待到溫禧進了這間浴室,才知道根本是小巫見大巫。浴室四壁還是華麗繁複的春/宮圖,顛鸞倒鳳,yín/糜不已,就連地毯也是藏式的唐卡圖案,明妃全身披掛著瓔珞珠串,盤坐在明王股上,一望便知是在參歡喜禪。巨大的按摩浴缸則像一艘白帆船停泊在孽海情天裡。溫禧的耳朵一下子熱起來。

    好容易穩定心神,溫禧正在往浴缸里放溫水,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白皙修長的手覆蓋在她高聳的雙峰之上,還不時隔著衣服揉捏著,暖濕的氣息從耳側拂過,癢蘇蘇的。

    溫禧的呼吸一下子不穩起來,莫傅司聽在耳里,惡劣地歪了歪嘴角,手迅速解開她背上的蝴蝶結腰帶,從她的裙擺下探進了前胸。內衣被他推高,溫度略低的手掌一下子攏住了一側溫軟的辱/房,溫禧像被人戳中了麻筋,猛地一顫,手裡擰著的閥門一下子被扭大了,水流頓時變大,汩汩地淌下來。她慌忙調小了閥門。他將那團溫軟握在手裡,撫摩著,似乎想捏出個式樣來,她這才開始感覺到那白鴿子柔軟的鳥喙正拱著他的手心,她覺得又痛又漲又難受又快樂,左邊的鳥喙逐漸變硬,有個心在皮下擂鼓一樣地跳。左側被嬌寵溢滿,右側卻空虛的讓她想尖叫。心裡亂得厲害,直到莫傅司的右手開始拉她背後的拉鏈。

    拉鏈流暢地直拉到尾椎。暴露的涼意讓溫禧輕輕瑟縮了一下。裙子被他直接從脖子那裡褪下來,身體也被他扳了過來。脊背抵在浴缸的邊沿,又冷又硬,很不舒服。

    莫傅司的手已經從她的頭髮撫摩下來,然而,在看到她脖子上掛著的紅繩串著的紐扣項鍊時,他鉛灰色的眼眸劇烈地收縮了一下。細白的手指隨即拈起了那枚紐扣。

    莫傅司白皙的指尖托著這枚銀色的紐扣。

    純銀材質,一望便知是男士襯衫上的紐扣。大概被摩挲得太久,表面已經有些發黑,但還是可以看出紐扣上面有三個花押體字母,M.B.Ф。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三個縮寫字母的含義了。

    Молос·ВикторМихайлович·Фёдров

    莫洛斯·維克托洛維奇·費奧多羅夫,他的俄語全名。

    竟然是她。怎麼會是她!一種難以名狀的怒氣讓莫傅司臉上霜寒更重。

    「這破玩藝兒是什麼?」莫傅司突然用力一拽,脆弱的紅線一下子斷裂了,鈕扣被他攥在手裡。

    溫禧顧不得別的,急切地說道,「這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她神態焦急,一雙媚的滴水的眼睛裡滿是緊張,半刻不離他的手,平素的溫馴純良全然不見,仿佛一旦他將這枚扣子丟掉,她就會撲上來和他拼命一般。一種奇異的感覺讓莫傅司聲音又沉了八度,「這扣子對你這麼重要?嗯?」一面作勢要扔。

    「求你,不要!」溫禧眼睛裡一下子迸出淚來,絲毫不顧自己正半/裸著上身,緊緊抱住了莫傅司的腿。他陡然而來的怒火讓她無從招架,因為她壓根不知道哪裡犯了他的忌諱。其實這枚紐扣她已經好些天都沒戴在脖子上了,今天晚上出席鼎言酒會內心有些惶恐不安,這才選擇將紐扣項鍊戴上,畢竟這麼些年,是這枚銀扣子陪她度過了一切難堪苦痛的時光。正巧禮服還有小巧的立領,可以將項鍊藏在衣領之下。

    看見她這副樣子,莫傅司只覺得氣惱更甚,掐著她的腋下將她拉了起來,又捏住了溫禧的下頜,「這枚紐扣有紀念意義,是你的意中人的?」說到意中人三個字,男子的聲音有些暗啞,「如果是意中人,你倒是好本事,居然能四平八穩地躺在我的身下,厲害,實在是厲害,這叫什麼,靈肉分離?」

    他一直都是一幅懶洋洋的樣子,仿佛這世間的人事沒什麼好讓他關心的,溫禧似乎也鮮少見他有人的情緒,但此刻的他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鉛灰色的眸子裡滿是怒氣,言語刻毒而尖銳,也許這枚紐扣觸動了他什麼不愉快的記憶?溫禧胡亂地想著。

    捏住她下頜的手指卻忽然發力,溫禧感覺下頜骨像要被捏碎了一樣。

    「守著這枚紐扣當貞節牌坊,卻又爬上別的男人的床。」莫傅司只覺得無數複雜的情緒像九級浪一樣瞬間湮沒了他,那些原本腐爛在世間罅隙里的記憶突然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來,攪得他頭痛欲裂,於是被他認定為始作俑者的溫禧就註定承受他的怒氣,「你真是假惺惺的讓我噁心!」

    溫禧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大概是氣壞了,她竟然用力一擰脖子,從莫傅司手裡掙脫了出來,「這是我的事,您早就說了,這只是一場交易罷了,我出賣的只是這具肉體,並不包括這顆心,您不覺得您管的太多了嗎?」然而話音剛落,勇氣卻忽然像被戳破了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莫傅司眯著眼睛盯著眼前雙頰泛紅的溫禧,半天沒有吭聲。溫禧在他粹了冰霜的目光下一陣陣腿軟,但硬是死死撐著不流露出軟弱的樣子。過了許久莫傅司才冷冷地說道,「真是越發出息了,我欣慰的緊吶。」說完將掌心一張,銀色紐扣筆直地跌落在地毯上,「別讓我再看見這枚紐扣,否則後果自負。」

    溫禧趕緊慌張地蹲□去撿那枚紐扣,銀扣子被她死死攥在手心裡,這才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出去。」莫傅司不知道何時已經脫掉了襯衣,露出了線條優美的上身。溫禧雙手環胸垂頭快步向浴室的穹頂門走去。

    「洗剝乾淨了在床上等我。」又變成了冰冷的男聲,仿佛剛才的怒火只是她的幻覺。溫禧的腳下一滯,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便向浴室外間的更衣室走去。

    拉上了裙子後面的拉鏈,系好了腰帶,整理妥當了裙擺,溫禧默默地看著巨大的穿衣鏡里的自己。

    果真是好顏色呢,溫禧慘戚地一笑,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銀色紐扣,紅繩已經斷了,大概是意味著自己和小哥哥之間那脆弱的聯結也已經斷了吧,還是莎士比亞說的好,「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我們絕不應該走的離櫥窗太近,盯著幸福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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