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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溫禧醒來時發現天早已大亮。

    她剛一骨碌坐起身,就看見莫傅司穿著雪白的襯衣,坐在床沿,身前放著一個帶滑輪的銀餐車。他纖長的左手手指正搭著一個貝殼狀的東西,右手拿著小巧的銀刀。刀尖探進殼尾的fèng隙的時候,只見他手腕微轉,輕輕一撬,一片殼就被掀了開來。然後就見他湊近了左手上剩下的半片殼,唇微微一張一吸,表情分外享受。

    聽見動靜,莫傅司抬了抬頭,很快又低下頭去拈起另外一枚貝狀物。

    「莫先生,早上好。」溫禧規規矩矩地打了個招呼。

    莫傅司只是隨意地「唔」了一聲,仍舊一心一意地對付著一盤新鮮的牡蠣。

    他速度很快,姿態卻相當漂亮,尤其是那吮吸汁水的動作,看得溫禧臉上一陣陣發紅。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拎起書包,假裝整理了一下,又將昨晚墊在身下的面紙收拾妥當,這才輕聲道,「莫先生,我先走了。」說罷提著書包就下了樓。

    莫傅司看了看溫禧離去的方向,嘴角又一次噙出一抹興味盎然的弧度。他用刀尖剔出牡蠣肉,輕輕吹了一口氣,牡蠣的黑鰓微微顫動抖縮起來,真像引人遐想的女人身體,莫傅司心想。

    撮起唇將半透明的牡蠣肉吞食進口腔,入口溫和卻帶有勁道,而且回味悠長。莫傅司好心情地眯起了眼眸。就著殼喝下牡蠣咸而可口的汁水,淡淡的腥味讓他的表情愈加愉悅。有汁水溢出唇角,莫傅司伸出舌尖舔了舔,小動作勾魂無比。相信如果此時的他叫女人們看了,女士們一定更想吃下他,而不是牡蠣。

    溫禧下樓時發現管家先生正站在長條桌前,手裡拿著一個熨斗狀的東西在報紙上反覆遊走。

    「早上好,斯蒂文森先生,您這是?」溫禧有些好奇。

    「溫禧小姐,早上好。」老管家好脾氣地解釋道,「這是熨燙報紙,一來是防止油墨弄髒少爺的手指,二來少爺他也不喜歡新鮮油墨的味道。」

    溫禧還是頭一次聽說還有熨燙報紙這種事,很是開了眼界。

    等到管家先生將不帶一絲摺痕的報紙平鋪在托盤裡,溫禧才開口道,「斯蒂文森先生,我可以借用一下客房的洗手間嗎?」

    「當然可以。」

    溫禧去了客房的洗手間,盥洗完畢後才背著書包離開了莫宅。

    來來往往的女生皆好奇地看著這個皮膚略黑的高個子男生,他戴著一頂棒球帽,帽沿故意歪斜在一邊,濃眉下是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睛,肆無忌憚地看著往來的女學生。他上身只穿著一件迷彩工字背心,露出健碩的肌肉,右臂上還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的龍,下/身則是一條靛藍色的牛仔褲。身後還有一輛黑色的重型機車。在這個文雅精緻的高等學府里,他就像一頭突然闖入的野獸,突兀而且危險。女生們眼神躲閃,這樣的男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但相比周圍孱弱畏葸的書呆子,他又成了來自曠野山林的一陣粗獷的風,於是她們一方面夾緊了胳膊下夾著的書本,一面飛快地瞥他一眼,下顎微微挑起,小小的胸脯像驕傲的小母雞一般挺起。

    郭海超輕蔑地看著這些女大學生,朝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

    這時,一個穿著墨藍色連衣裙的女生踏著自行車進入了他的視野,女生藍裙子裡是辱白色的襯裡,在風中被抖成一朵奇麗的大花。

    是他的小喜兒,即使三年沒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永遠都是那麼美,那麼白,像一朵亮閃閃的白雲,散發著好聞的香味的白雲。

    郭海超快步跑過去。

    溫禧扭頭一看,郭海超?原本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蛋一下子變的雪白,她慌亂地想下車,似乎又覺得應該加速踏車離開才對,腳胡亂蹬了兩下,車籠頭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郭海超眼疾手快,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住車籠頭。溫禧感覺到他的手掌中熱力正汩汩地往她皮肉里鑽,嘴唇哆嗦了兩下,一擰腰趕緊避開他。

    「你來我們學校幹什麼?」溫禧腳剛落地,就退開一步,垂著眼睛不看他。

    郭海超覺得心底的火苗一下子就忽忽燒起來了,她還是嫌他,她永遠都在嫌他,是啊,即使當年她被巷子裡的小孩扔磚頭,被喊做「小破鞋」的時候,是他英勇地跳出來保護她。她一直看不起他,更不用說她現在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是知識分子了,哪裡還會將他這個刑滿釋放人員看在眼裡!

    「我來找你,不行嗎?」郭海超恨恨地說道,一面朝溫禧走近。

    這朵鑲著銀邊的白雲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我還有課。我要去上課了。再見。」溫禧推著車就想離開。

    「呸,你少拿上課唬弄我,欺負我沒上過大學?」郭海超憤憤地啐道,「別以為你多念了幾年書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竹子長到再高還是糙!別作老鴉窠里飛出金鳳凰這種美夢,你沒這個命!」

    「謝謝你的忠告。」溫禧不理他,推著車向車棚走去。

    她和三年前不一樣了,郭海超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以為她會激烈地和他頂嘴,回擊他,可是她沒有,她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不著勁兒。

    烏黑的髮絲被汗水濡濕,粘在她漢白玉一樣的脖子上,腰肢還是那麼細,胸脯像飽滿的水蜜桃,郭海超昏頭昏腦地去扯溫禧的胳膊。

    她的胳膊滑滑的,涼涼的,軟軟的,像一尾白魚,一不留神就遊走了。那個酸溜溜的詞怎麼說來著,冰肌玉骨,對,就是這個酸詞。

    溫禧的下唇被咬的發了白,周圍已經有來往的學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了,「放開我,郭海超,你放尊重些!」溫禧低喝道。

    「我不放,你是我的,你爸答應把你嫁給我的。」郭海超將溫禧胡亂地往懷裡扣。

    他身上的汗味熏的溫禧一陣噁心。溫禧用力去推他,反而被郭海超箍住手腕。他的嘴巴已經朝她的臉上壓了下去。溫禧渾身打顫,拼命往後仰著頭,連脖子都快仰斷了。

    祈博禹經過女生宿舍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個情景,溫禧眼角那一點像鑽石一樣的白光刺痛了他的心,她屈辱的表情讓祈博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啪地扔下手裡的書,祈博禹快步奔過去,一把攥住郭海超的胳膊,將他拽離溫禧。郭海超見被一個小白臉壞了好事,也揮拳相向,二人扭打起來。

    「學長?」溫禧驚訝地看著祈博禹,他長相文雅,但下手卻一點都不留情,而且絲毫不處於下風。

    郭海超畢竟剛剛出獄,當年打架的功夫終究落下了,一時竟然只有招架,無力還手。

    「你是什麼人,門衛怎麼會放你進來的?」祈博禹將溫禧護在身後,盯住對面的郭海超冷冷發問。

    郭海超用手背粗魯地擦了擦嘴,又朝地上重重一呸,「關你鳥事!」

    「郭海超,你走吧。我想你也不想等保安來招呼你。」溫禧面無表情地說道。

    郭海超將棒球帽的帽沿惡狠狠地轉到腦後,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白衣翩躚的祈博禹,嘴裡嘖嘖有聲,「這小白臉是你的新相好的?你看上他什麼了?長的像個娘們兒?有錢?你不會看上他有文化了吧?小喜兒?」郭海超瓮聲瓮氣地笑起來,那笑聲簡直像夜梟,他又盯住祈博禹,「你也喜歡她?」

    祈博禹看一眼溫禧,「對,我喜歡她,關你什麼事?」

    郭海超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了解她嗎?你知道她的家庭情況嗎?你知道她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嗎?要不要我告訴你,小白臉……」

    「郭海超,你再廢話一句,我今天豁出去也要把你送回去吃牢飯!」溫禧一張臉雪白如紙,黑亮的眸子裡冷硬一片。

    郭海超怔怔地盯著她,她像一個發光體,吸引著他。

    他想靠近她,她卻寧可自我毀滅也要將他送回黑暗裡去。

    她小時候就是一個狠心的小姑娘,現在長大了,成了狠心的女人,一樣傷人。

    「我還是那句話,我會等著看你的收梢,看你能不能掙出頭去。從高處跌下來只會摔得更慘。」郭海超撂下一句話,跨上機車風馳電掣一般離開了。

    溫禧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這世界上總會有人不斷提醒你的出身,你潔身自好他們說你不自量力,你精打細算他們說你自私自利,你力爭上遊他們說你忘本,等到你真的墮落了,他們各個又都成了先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總是不會錯的。

    一生不知道要捱多少批鬥,看多少嘴臉,被欺壓的抬不起頭來,不外乎是因為無人撐腰。可見投胎真是人世間最大的一門學問。溫禧嘴角依約露出一個自嘲的微笑,但很快她就抬起臉低聲道,「祈學長,今天真是謝謝你。」

    祈博禹很想詢問清楚事情的始末,又擔心衝撞了她,於是笑了笑,「不客氣,這是給了我表現的機會。」

    一般男人看到這樣的場景,不是刨根究底,就是避而遠之,祈博禹卻依然如故,真是好風度。她雖然無法回應,但心中不禁對他多了幾分高看之意。

    「祈學長,請你最近務必注意安全,我怕他會報復你。」溫禧忍不住提醒他。

    祈博禹滿不在乎地一笑,白牙齒在太陽下亮了一亮,「你不是已經見過我的身手了嗎?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家裡人專門送我跟一個師傅學了好些年功夫。」

    「學長你還是要當心,萬一他找幫手就不妙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緣故受到無辜牽連。」

    祈博禹深深地凝望著她,「溫禧,我希望我是作為情敵的身份被牽連,而不是你口中的無辜者。」

    「學長,您的好意我真的感激不盡,可是您也看到了,我們真的不適合。」溫禧小聲堅持著。

    「博禹哥。」

    一個嬌軟的女聲,是李薇薇。

    「你在和我的舍友在說什麼呢?」李薇薇狀若不經意地追問。眼光卻從祈博禹臉上滑到溫禧臉上,又從溫禧臉上溜到祈博禹臉上。

    「薇薇你和溫禧是舍友?」祈博禹和李薇薇因為雙方父母的關係,二人自幼相識。

    「是啊。」李薇薇親熱地拉住溫禧的胳膊。

    溫禧心道不好,李薇薇的意中人定然是這位祈學長了,叫她誤會了反而不妙。

    「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們聊吧。」溫禧含笑和二人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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