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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7:13 作者: 司溟
    溫禧苦笑,今日真是諸事不順,先是平白受辱,損失了大半月的酬勞不談,再是額外掏出一筆賠償金,簡直雪上加霜。

    嘆了口氣,溫禧捧著紙盒回了宿舍。

    公主殿下們已經沐浴完畢,見著她,難得一個個都笑臉相迎,「哎呀,你終於回來啦!」

    「對不起,我路上跌了一跤,把你們買的東西摔壞了,不過,我會賠的。」溫禧垂頭道。

    王喬婭劈手從溫禧手裡奪過紙盒,叫道,「你怎麼搞的,青天白日的走路還會跌到,你小腦沒發育好吧?我的指甲油啊,我還打算今天塗的。」

    於佳則用蔥管似的手指彈了彈噴霧的外殼,沒好氣地說道,「這麼深的凹痕,我以後怎麼帶出去隨時隨地保濕補水?」

    「我會賠給你們的。」溫禧無法,翻覆只是這麼一句。

    李薇薇蹙眉看著精靈的頭和身體分了家,細聲細氣地說道,「用倒是還可以勉強湊合著用,只是我打算收集香水瓶的。」

    「我會賠的。」溫禧低聲道。

    「這些可都不便宜。」李薇薇望著溫禧,滿臉憐憫的神氣,「你家裡的條件又不好。」又轉臉看向同伴,似笑非笑道,「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她賠好了,自認倒霉算了。」

    溫禧緩緩抬頭,「給我三天時間,周末我會把這些賠給你們的。」

    於佳哼了一聲,「香港代購三天是不可能到藺川的。」

    「我到國貿專櫃買。」溫禧面色平靜。

    王喬婭隨手將紙盒往溫禧的床鋪一扔,冷笑連連,「薇薇,人家不領我們的情呢,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薇薇看著溫禧那張精緻無暇的臉孔,眼睛裡有厭惡一閃而過,但很快她便笑了笑,「隨便你。」

    三人回了自己的地盤梳妝打扮,其間還不時穿插「真是討厭,本來打算今天換一下指甲油的顏色的」「最近皮膚好敏感,等了老半天的雅漾大噴救急,結果還要再等個幾天」云云,聲音不高,但足夠她聽見。溫禧只是默然不語。

    待到公主殿下們打扮妥當,花蝴蝶一般出外覓食,溫禧的耳邊才清靜了。她沉默地拿出香水,指肚按在精靈剩下的半截身軀上,斷裂面有些粗礪。她稍稍使力,旋開了瓶塞,甜蜜的果香淡淡地氤氳開來,她湊近了些,深深地嗅聞著,然而一口氣尚未吸到底,溫禧忽然麵皮紅漲,她猛地蓋上了瓶蓋,將香水瓶連同噴霧一股腦地通通塞進了抽屜的最裡頭,又粗暴地鎖好了抽屜,仿佛不這樣就會有可怕的魔鬼從那些瓶瓶罐罐里逃逸出來一樣。

    「斯蒂文森先生,這是我們博雅軒新到的一批藝術品的圖冊,如果能有投了莫少眼緣的,那我們博雅軒將會感到萬分榮幸。」

    被喚作斯蒂文森的是一個莊重沉穩的洋人,年歲已然不小,他伸出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從對面男人畢恭畢敬端著的朱漆托盤裡小心地拿起一本厚實的冊頁,微微牽動嘴角,「您的善意我一定會替您轉達到的。」

    博雅軒的老闆登時滿面喜色,「真是太感謝您了,請代袁某人問莫少好。如果莫少能賞光駕臨,不才一定掃灑相迎。」

    也虧得斯蒂文森是中國通,否則要轉達這一番文白相夾的客套話還真是要拗斷舌頭。於是他只是稍稍頷首,「袁先生,先告辭了。」

    「我送您,這邊請。」袁仲謀親自帶著幾個隨行送斯蒂文森出了博雅軒古色古香的大門。

    穿著制服的司機早已守在一輛黑色的林肯轎車門邊,斯蒂文森正欲抬腳上車,卻瞥見一張白紙正被風吹向他腳邊,一個披散著長發的女孩子身子前傾,急急地想抓住那張白紙。

    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白紙,「小姐,您的東西。」

    溫禧趕緊雙手接過,「謝謝您。」

    斯蒂文森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不得不承認如果說大部分人只是上帝隨手捏成的,這個女孩子絕對是上帝當作藝術品一般精雕細琢出來的。

    他視線微垂,落在了白紙上鮮明的黑體字「求職」,忽然溫和地問道,「這位小姐,您是在找兼職嗎?」

    溫禧看著眼前的外國男人,他已經不年輕了,卻依舊保留著挺拔的身姿,滿頭銀絲梳理得整整齊齊。即使炎炎夏日,他依舊穿著一襲黑色的燕尾禮服,雪白的襯衣上罩著黑色馬夾,黑色的領結不見一絲褶皺,絲質的白手套還帶著微弱的珠光,風度自如,簡直像從英國聖誕畫冊里走出來的人物。

    「是的,先生。」溫禧站直了身體。

    「是這樣的,我家主人目前需要一個陪伴他的寵物的看護,薪酬按天結算,每天是20英磅,不知道小姐有沒有興趣?」

    這樣的人居然只是一個管家,溫禧有些驚訝,但面上並未流露分毫,「請問我具體的任務是什麼呢?」潛意識裡,她已經將「寵物」自動等同於貓狗一類恆溫哺辱動物了。

    斯蒂文森讚賞地看她一眼,輕鬆地避開了她的問題,「溫小姐,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去見一見我家主人,他很看重他的寵物,到底聘用您於否取決於他的意志。我可以向您保證,他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絕對是一位值得信賴的紳士,您不需要有什麼顧慮。」

    溫禧沉吟了片刻還是選擇了上車。畢竟,目前她太需要錢了。

    后座上溫禧正襟危坐,斯蒂文森看出了她的緊張,寬慰道,「溫小姐,不需要緊張。我家主人姓莫,您稱呼他為莫先生即可。」

    「好的。謝謝您。」溫禧朝老管家微笑。

    半小時後。溫禧有些迷怔地看著眼前的大宅,她知道這一帶是藺川最貴的地域,每平方米到了六位數,絕對寸土寸金。而這座占地極大的豪宅就像半山腰憑空擎出的一隻金漆托盤。

    老管家領著她穿過修剪地整整齊齊的常青樹、清麗的英國玫瑰、穠艷的鬱金香這才到了一扇鐵藝蔓糙紋的大門前。斯蒂文森將手指在鑰匙孔處的小盒子上按了按,鐵藝大門徐徐拉開。他側了側身子,「溫小姐,請進。」

    門廊很長,兩側的白色大理石上參差嵌著銅製的托架,上面擱著各色藍白瓷器。頭頂則是一盞磨砂玻璃六角風燈,垂著水晶穗子。門廊盡頭是圓弧穹頂門洞。

    斯蒂文森引溫禧進了門洞後的會客室,客氣地請她在一把路易十六風格圓形雕飾扶手椅上坐了,又交待道,「溫小姐,稍帶片刻,我去見一下主人。」

    「好的。」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扇辱白色鑲嵌繁複金色圖案的小門之後,溫禧這才仔細觀察起這間金碧輝煌的會客室來:四壁是暗紅木及金色細葉狀的壁板,巨大的枝形吊燈從天花頂上懸垂下來,瓔珞一串串幾乎挨到人的頭頂。壁爐大概是裝飾之用,內膛空無一物,壁爐兩側各有一個布勒書櫃,上面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不少景泰藍瓷器。

    總而言之,這間會客室充滿了新古典主義風格。溫禧很快就被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喬樂喬內的《沉睡的維納斯》吸引住了目光。她忍不住離了座位,湊近了去看那幅油畫。

    仿作相當高明,設色布局無一不和她印象中的原作極度相近,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維納斯放在私/處的的左手略顯生硬,不若原作自然。

    正看得出神,卻聽見斯蒂文森的聲音,「溫小姐,家主人請您進去。」

    溫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管家先生站立的方向走去。

    「主人就在裡面,您一個人進去便可以了。」斯蒂文森輕聲道,一面掩上了門扉。

    溫禧不由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心臟擂鼓一般撲通撲通直跳,她忍不住回頭,可惜門已經掩上了。

    內室光線有些暗,一腳踩下去軟綿綿的不似踩在實地上,而且半點聲音都沒有,她眼睫微垂,這才發現原來是足有兩公分厚的長毛地毯使腳步聲消匿無蹤。

    離她不遠處橫放著一張貴妃榻,即使在暗中,她依舊能感受到榻椅扶手及靠背所形成的流暢優雅的線條,猶如美人出浴,慵懶地著一身華裳,斜睨著你。更為驚艷的是榻上倚著的男子。他皮膚非常白,簡直到了沒有血色的地步,連嘴唇顏色都是淡極,像一尊英俊沉默的石膏像。墨黑的眉峰下是細長的眼睛,此刻正閉著,只看見黑壓壓的睫毛。

    溫禧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躺在貴妃榻上的男人,猶豫著要不要喊他。男人卻忽然撩起眼皮,半眯著眼睛盯了她一眼。

    溫禧覺得心跳一下子停住了,這個男人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一直冷到人的骨血里去。

    男人緩緩地起了身,黑色的浴衣上一絲一絲的金線繡紋正隨著他的動作閃爍著,像極了一條條扭著軀體的小蛇。溫禧感覺頭頂一片陰影向她襲來,原來這男人竟這般高,勻停里卻伴著巨大的壓迫感。

    「莫先生,您好。」溫禧努力朝莫傅司微笑。

    下一秒,她感覺到一根寒涼的食指叼住了她的下巴。

    「Stephen帶你來的?」他的聲音倒是很好聽,像音質絕佳的低音提琴。

    溫禧不著痕跡地縮了縮下頜,「是的,莫先生。」

    手指已經收了回去,莫傅司只是一言不發地打量著溫禧。溫禧感覺他的眼光如Xshe線一般,叫人無所遁形。她有些侷促,卻並不討厭,他的眼光和從小到大所碰見的男人都不一樣,不帶絲毫荷爾蒙的腥臊氣,仿佛她和室內那一人高的米洛斯的維納斯雕像沒有區別。又注意到他的眼睛珠子是深灰色的,像金屬一樣,不帶一點感情,再聯繫他臉部深邃凌厲的輪廓,典型的高加索地區人種,溫禧猜測他是中俄混血兒。

    「誰允許你盯著我看的?」莫傅司的聲音陡然陰沉了下去。

    溫禧趕緊垂下了眼睫。

    忽然傳來兩聲短促的唿哨,一條瘦長的螢光綠色的蛇,一條黃白相間碗口粗的蛇,一條尾巴上有紅赤團花圖案的蛇不知道從哪裡遊了出來,三條蛇呈品字結構圍簇在莫傅司身邊,都昂著身子朝溫禧嘶嘶吐著猩紅的信子。

    溫禧立刻覺得小腿直發軟,背上寒毛一根根立了起來,難道所謂的寵物是指這些冷冰冰的爬行動物?這哪裡是一個紳士的正經愛好,簡直怪癖。

    莫傅司不聲不響地看了她一會兒,打了個響指,那條最前面的綠瘦蛇竟然朝溫禧遊了過去,順著她光潔的手臂攀援了上去。溫禧想放聲尖叫,想拔腳逃跑,但她急需這份工作,只得強自忍耐,努力挺直了脊背,竭力不露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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