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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雖然改變不了大局,但是至少現在百姓們心裡有了一個概念,那就是:女人也可以帶兵打仗,治理一方。

    三日後,朱和昶在西苑舉行射禮。

    文武百官頭戴紗帽,身著彩織華服,齊聚於西苑昭陽殿前的廣場上。

    旗幟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天高雲淡,日光和煦,淡金色光束傾灑在巍峨宏偉的殿宇上空。鴟吻凌厲,琉璃瓦折射出一道道刺目的耀眼光線。

    氣氛肅穆莊重。

    皇帝親臨,六部官員排班站定。

    禮官出列唱喏宣諭,百官下跪。

    朱和昶端坐于丹陛高台上,示意眾人起身。

    百官起立拱手。

    傅雲英和楊玉娘站在一塊兒。

    兩人都穿御賜蟒服,和其他六部官員一樣參加射禮。

    儀式繁瑣,光祿寺官員一遍遍宣讀流程。

    楊玉娘朝傅雲英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我騎射皆精,傅大人是個文官,可會射術?」

    傅雲英點了點頭。

    楊玉娘面露驚訝之狀,「你學過?誰教的?」

    傅雲英微微一笑,抬起眼帘,望向遠處。

    台階下,霍明錦一身赤羅朝服,戴梁冠,站在第一排,位於武官之首,沉穩厚重,鋒芒內斂。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回頭,含笑看她一眼。

    隔著文武百官密密麻麻的腦袋,這一眼輕淡而溫和。

    楊玉娘性子爽朗,仍在小聲和傅雲英說話,「這樣挺好的,之前每次參加射禮,沒人搭理我,你在這兒,咱倆做個伴,給彼此壯膽。」

    她淡笑,「楊將軍能親上戰場殺敵,也需要壯膽?」

    楊玉娘低笑幾聲,「當然需要,我雖然會打仗,頭一次入朝覲見皇上的時候,也害怕的。」

    多了一個夥伴,她心裡很高興,雖然她們倆以前不認識,但以後可以互相扶持。

    兩人說著話,光祿寺官員走過來,提醒二人輪到她們了。

    二人深吸一口氣,跟著官員走到廣場前。

    風聲獵獵,廣場上空瀰漫著一種古怪而又壓抑的氣氛。

    文武百官望著身穿蟒服的兩個女官昂頭挺胸,邁著平穩從容的步伐徐徐走到最中間,心思各異。

    無數道視線匯集在她們身上,有的是純粹的嫉妒,有的是厭惡,有的是敬佩,有的是欣賞,有的是茫然……

    傅雲英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到禮官標註好的地方。

    台上,朱和昶含笑看著她們。

    台下,文武百官沉默靜立。

    傅雲英和楊玉娘分別拿起弓,彎弓搭箭,箭尖對準遠處的箭靶。

    鼓聲轟隆隆響起,似萬道雷霆炸響。

    內官手執五色旗,細聽鼓聲的節奏,抬起手臂,揮舞旗幟。

    隨著激盪的鼓聲,傅雲英手中弓弦一松,一聲嗡鳴,箭矢劃破長空,氣貫長虹,激射而出。

    一旁的楊玉娘也放出一箭。

    幾聲銳響,兩支羽箭齊齊朝箭靶撲去。

    鼓聲停歇下來。

    內官小跑前去箭靶查看,然後直起身,朝著遠處的禮官揮舞手中旗幟。

    禮官高唱:「皆獲!」

    兩箭都射中了。

    廣場上安靜了片刻,鴉雀無聲。

    高台上的朱和昶高興地站了起來,拍手道:「巾幗不讓鬚眉!」

    文武百官對望一眼,忙跟著附和,歡聲雷動。

    如雷的讚嘆聲中,傅雲英和楊玉娘面色平靜,回到隊列里站好。

    這才只是開始呢。

    她們站穩腳跟了,以後,她們會走得更遠,更好。

    ……

    射禮過後,朱和昶大宴群臣。

    席間他宣布賜予傅雲英公主名號。

    王閣老等人沒有出言阻攔,本朝公主名號沒有什麼用處,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傅雲英乃民心所望,冊封她為公主,不僅可以平息前段時間引起的民亂,還能鞏固皇上在民間的威望。

    說到底,對皇上的好處更大。

    席間觥籌交錯,笑語喧譁。

    朱和昶和幾位閣老帶頭給傅雲英敬酒,昔日和她交好的其他同僚慢慢也放下心中芥蒂,走過來和她交談。

    朝中官員都是辛辛苦苦才爬到如今位子的,腦子很清醒,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從前有個女皇帝,現在不過是一個女巡撫而已。

    既然這麼幾年利益糾葛,已經和傅雲英綁在同一條船上,管她是男是女,接著和以前一樣相處就行了。

    這也是沒人強烈反對傅雲英官復原職的原因之一:他們利益一致。

    宴席上氣氛融洽。

    傅雲英親自為姚文達斟酒,「請老先生飲。」

    姚文達冷哼了一聲,不看她,似乎很嫌棄。

    她微笑著注視他,等他舉杯。

    姚文達眼皮顫動了兩下,臉猛地扭向一邊,表情僵硬。

    片刻後,他恨恨地嘆口氣,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好了,我喝了,離我遠點!看到你就生氣。」

    傅雲英笑著退後。

    一旁的傅雲章笑而不語。

    正準備打趣自己的老師幾句,傅雲英走到他身邊,踮起腳看他的酒杯。

    他收起笑容。

    傅雲英斟了杯熱茶送到他手邊,道:「二哥,你別忘了,你不能吃酒。」

    白長樂那幫傳教士埋頭研究了很久,前幾天跑過來找她說能夠治癒傅雲章的舊疾,他改按他們的法子吃藥,最近氣色明顯比以前要紅潤一些。張道長看過白長樂他們的治療方式,很受啟發,表示要煉出更好的丹藥。兩幫人偷偷較勁,她樂見其成。

    傅雲章長長地嘆口氣,把酒杯倒扣在桌面上,「曉得了。」

    仿佛和剛才的姚文達一樣有點嫌棄,嘴角卻微翹。

    傅雲英叮囑旁邊的內官看著,不讓別人灌他酒,才轉身走開。

    ……

    酒過三巡,教坊司歌舞助興,朱和昶和幾位閣老交談,殿外的年輕官員們開始鬧騰了。

    上一屆的探花郎蘇承裕被人按著灌酒,一張臉赤紅如血,周圍的人還在起鬨。

    禮部周天祿走到傅雲英身邊,嘿嘿笑,指著蘇承裕,「他一直以美貌著稱,剛才禮部和吏部的人私下裡打賭,猜蘇承裕是男是女,等會兒答案就揭曉了。」

    傅雲英一時無語。

    周天祿仰頭喝了杯酒,看她一眼,長嘆一口氣。

    「以後不會這麼喜歡你了。」他忽然抽抽鼻子,像個被負心漢辜負了的小娘子一樣哭哭啼啼,「我喜歡男人,你偏偏是個女子,哎,有緣無分吶!」

    傅雲英更無語了。

    忽然發覺有幾道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抬頭望過去。

    內殿高台處,簾幕高卷,百花環繞,朱和昶和霍明錦凝望著她,低聲談笑。

    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旋,偶爾輕笑幾聲。

    ……

    直到晚霞漫天,亭台樓閣、玉砌雕欄染上一層淡淡的胭脂色,宴席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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